佩尔阿姨扮演的哲学老师与丈夫、孩子一家人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这部《将来的事》的基调就已经显露无疑,有些沉郁、一点凝重、还有挥之不去的蠢蠢欲动的微小讽刺。对于中产阶级、对于人至中年、对于人的理性与感性生活之间微妙的界限,这部电影试图通过某个看起来有些做作的介质——哲学——加以呈现与探讨。
于佩尔扮演的娜塔莉作为一名高中哲学教师,每天面对着一群热情但无脑的青春期孩子,回到家与一个沉闷的丈夫为伴,还有一个疯癫又自私的母亲。她从未想过改变,但突然之间,丈夫向她摊牌,说自己要搬去和情人生活。她不得已把母亲送往了养护院,孩子们长大离家,自己撰写的哲学教材又因为市场不好而不再续约。娜塔莉的生活从中年突然被折断。
这部获得第66届柏林银熊奖的作品充满着带有各种隐喻的对话,随手拈来的都是哲学的金句、书籍以及对现实生活的思辨。哲学在这个故事中效用暧昧,一方面,这种无用的学问是娜塔莉生活的根基和收入来源,另一方面,也是她得以认识自我存在的基础和介质,不只是工作,她的日常生活也与哲学纠缠在一起,她的兴趣、交际都因此而来。哲学塑造了她,让她得以用理性归纳和解释一切,但生活又改变了她,当面对所有琐碎的时候,当现实发生抖动的时刻,哲学也无法拯救她。丈夫向她摊牌之后,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情感波动,那个男人叼着烟斗,看着她奋力收拾东西,有一种表演性的气愤。她却说,“你不要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对这种最“庸俗”的时刻,即便深刻地洞悉了人性,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真的以理性对待。这抖落出一种绝妙的有些反讽又令人心酸的况味。
母亲、丈夫和工作,三位一体地成为了一个软禁的牢笼,让一个中年女人囿于其间,那些罢课的学生们问她难道支持要工作到67岁才退休吗?她说,我喜欢我的工作,不急着退休。她婚后所有假期都在丈夫父母家度过,精心打造了一个花园,却发现离婚之后,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与自己再无瓜葛。她的母亲总是神经质地烦扰自己,寻死觅活,沉溺于自己年轻时的幻想,但突然离世,却让娜塔莉发现她也带走了自己的一部分。如果说,她的生活在此之前,一切都是不断构筑的加法,找到某种赖以为生的准绳,而中年为界的某一天,突然之间就要面对不断地溃散和不得已的减法。曾经,她处于一种被人需要的状态中,被当做女儿、当做妻子、当做老师,而之后,她几乎一点点被剥离了这些身份。就如同她所说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同时却也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