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致父母慢慢老去的我们

寒假回到家,就跟一匹从只有草的草原回来的狼一样。

今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这几年里一直和一条鲑鱼一样,为了“出外谋生”,离开家乡一段时间,每到固定时刻一定准时返航。家人总是体贴你在外上大学累坏了,而你也顺从父母的意思,即使并没有很辛苦,也成功地欺骗自己,相信了自己很累很努力的假象。


鲑鱼每次回家都是为了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过程,而我,每次乘着高铁回到安宁静谧的湖泊,便沉到湖底,张口即食,闭眼则睡,如有例外,则是打着学习的旗帜得以继续待在不远处思考人生。

鱼只有七秒记忆,如果我同鱼一样,那么我的最新记忆里都将是母亲在眼前不停地忙忙碌碌。给她的大野狼准备丰富的肉食,不停地挥舞扫帚保持卫生的清洁,有时候也会吼着我让我加衣裳或者禁止我暴饮暴食。每次吃到丰盛的挖空心思的饭菜,忆起曾经在父母身边的一次又一次近乎掠夺的征战,觉得自己还真是只狼,不过白眼罢了。

我已经习惯了在文章里盛赞父母的深爱,在他人面前自豪地说父母对自己有多么得好,表达自己的感动和无法报得三春晖的寸草心。而随着自己渐渐长大,也愈发理解父母,当年与父母的对峙,冲突,父母的心思总是为了你好的,他们担心你,他们爱你,所以他们反对你的很多东西,很多决定,甚至细到你的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我们学了这么久,而当事人总没有局外人看得透彻,早就从苏大学士的诗里面“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知晓了,当年沉浸在自己的观点里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还一心想建立一个父母进不来的世界。

于是又是一番眼泪盈眶,深感自己的不懂事,再换位思考一番,父母的不容易便跃然纸上了。我不是假的感动和作秀,也不是为了顺应主流价值观的无病呻吟。“我的作品里有我对我父母的真心在里面。”我这样告诉自己。诚然,字字都是我的心里话,还浸着终于明了了父母苦心的歉意和恨不得早日挣钱尽孝的决心。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沉浸在对父母的感念之中,对自己比起其他闺中女孩更为敏感体贴地察觉到父母之心并做出感恩的回应更是得意。回首往年往事,一切都没有变化,我还是那个被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盛赞的特别有孝心的出类拔萃的女儿。一切都没有变化,与过去的那几年大学归家生活比起来,确实如此。

母亲仍然是那么的忙碌,每天徘徊在工作,家务,孩子之间。围裙上的油渍层层叠叠,每次洗完没几天便又染上了浓厚的油烟味,我曾经盛赞过围裙的黑重的烟味,认为这是母爱的味道。还有花生米,炒得焦熟,原来粉嫩的红帐子都变成了油光黑亮的裹着盐的脆生生的嘎嘣豆儿。这也是母爱的味道。还有永远暖融融的家和暖融融地亮着的灯。家的定义就是这般,温暖而温馨。我自诩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每每有什么任务交代给我的时候,我都会放下手机和手头的事情去执行任务,或是剥两瓣蒜,或是下楼拿个快递。总之是帮父母做了不少事啊,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我可都是倾尽全力地去做了啊。

直到现在,我已经20岁了,可是我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我不出去聚会,不乱花钱,每次都尽量省着用父母给的钱,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学业,虽然我一次奖学金都没拿到,可是这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尽力了。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我还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怀着感恩之心的孝顺女儿。

我不但是个孝顺女儿,我还是个孝顺孙女,我对奶奶的感情很深,鉴于在我出身的那个年代,家里很穷,父母要外出创业,便把我留给了爷爷奶奶带。我每次都会很自豪地跟我的同学朋友们说:“我爷爷奶奶最疼我了,什么好吃的都先留给我吃,每次都等到我回家才开饭。”那晚,等到因暴雪延时的高铁归来,已经很晚了,在奶奶家用餐的姑姑们早就吃完饭回家了,而爷爷奶奶还等着我一起回家吃饭。“回家吃饭了,回家吃饭了。”蓦地,脑海里闪过当小孩的时候爷爷奶奶每次召唤在外玩耍的我的声音,那声音,与现在奶奶在呼唤我的声音重叠交错,像一支悠悠远远的笛,时而顿挫似二十年前家里经常响起的京剧的调子,时而苍老饱含岁月的风霜。

于是我再次意识到奶奶已经老了,昏黄的灯光也掩饰不掉那一层又一层亲切的皱纹。奶奶埋怨我现在才回来的话还在耳边响着,我记得小时候我最讨厌这无穷无尽的唠叨,现在在外听惯了普通话的我猛然觉得乡音可亲,竟然生动的似静静的湖水,温柔得流淌过我的指尖。

吃完饭过后,我主动收拾了碗筷开始洗碗。奶奶忙说不要我做,我坐车辛苦了。坚持洗完了碗以后奶奶拿出她新做的鞋给我试穿,我笑着说奶奶做的鞋总是合脚的,便让奶奶扶着脚探进了布鞋。我是知道奶奶做鞋要多少功夫的,她要在昏黄的灯光下眯着眼将鞋一只只地选样,画鞋样,剪裁,缝合。那细细密密的针脚,熟悉的手法,熟悉的样式,每回都要陪着我去冰冷的大学寝室,度过一个个寒冬。二十年了哈,二十年前奶奶一头黑密的短发,干净利落地给我做婴孩穿的童鞋,眼睛明亮,二十年后的今天她还佝偻着身子给她宝贝孙女穿鞋。老了啊老了,奶奶还能再有一个二十年陪我吗,可是我却莫名坚定即使她老得走不动路了,她还是会记得给她的小孙女准备饭菜。是啊,自我出生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便一直为我无私奉献着。

可是我, 在这二十年里,又做了什么呢?我听父母的话,我尽量不做年轻人热衷而父母反对或者不乐见的事,我听任父母的差遣,甚至是要牺牲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其实就是那么一两刻离开手机的瞬间。甚至于我还认为这就是孝极了。

可是你以为这就是孝顺吗?面对暖暖三春晖,你甚至于连一颗寸草心都没有,是的,你没有。如果你有,你不会因为为了父母做一点点事便觉得自己已经很是不错了,然后心里一直念叨着我这些所谓“壮举”。如果你有,你不会因为为了父母牺牲那么一点点浪费在流量上的时间和那么一点点自由便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了。很简单,我们要的不是跟同龄人比,发现自己已经是做的很好的女儿,你计较着自己的付出,对最爱自己的人,你肆意地践踏他们的辛劳,习惯性地反驳他们的苦心,你将父母亲人娇宠得在手心里的自己送给别人去肆意伤害,而忘了最爱你的人因为你为别人的伤心而倍加担心。

二十了,我顿时发现这个年龄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过了二十个生日,不是网上调侃的变成了老阿姨了,也不是让女孩身为懊恼的母胎单身二十年。而是我这个幸运儿,在父母亲人的疼爱下度过了二十年的美好时光,在他们的娇宠下长了二十年,接受了他们二十年的辛勤劳动和无私奉献的成果。还代表着,我已经没心没肺了二十年,做女孩子已经够久了,肆意地享受着他们的关怀,无忧无虑地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而我,还是个孩子呢,一直要求父母将自己当作大人看待,实际上却从未是真正大人的一个孩子。孩子心性十足,因为母亲的几句话便会任性赌气。因为要做几样家务便头都大了,因为被要求带弟弟学习而心下不耐烦。可是,既然连这点责任都不愿承担,又怎么能说是大人呢?你想要独立,可是你有什么资本独立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要努力地表现出大人的样子,希望自己的意见能够得到父母的足够重视,抱怨父母并没有将自己当作大人看待。可是你,确实还是一个孩子啊,只有孩子才会在父母跟前胡乱捣蛋,才会早上赖床不起,家务不动,完成父母给的一点点任务便认为是天大的功劳。可是,父母,养家糊口,将你从一个懵懂的小孩教养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有文化的年轻人,这其中的过程,好似一幅布置精密的蓝图,每一处细小的节点都凝结了多少心思和血汗,为了培养我们坚韧的性格,父母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让现在的我们沾沾自喜的小主意。父母也很累,他们身上的担子也很重,可是他们从来不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不因为要做的事情多而抱怨,更不会在原地等待有谁发出号令,再根据号令前行。他们总会不停地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情,在我们身边不停地劳动。

主动为父母承担家务不过是我们能做的中极小的一部分,作为一个大人去考虑,想要被当作一个大人来看待,首先你就要行为举止和思想境界上像一个大人。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这条定律显然实在不适用父母与子女之间,父母亲人付出了这么多,索取那么少,而被付出的我们仍然指责父母的付出,仍然为自己小小的付出而感到委屈不已。   

实在是羞愧,不久我父母也会像爷爷奶奶那般老去,而我却没有时间来报答小时候我依靠着的肩膀。是时候长大了,成为他们依靠的肩膀,是时候主动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从北方回来的狼,希望这一次回家能保护等待我归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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