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

每个人的中学时代,都会遇到一个这样的流氓。有时候,我们会突然想起他,并不是怀念某个人,而是怀念那段时光。

                                                                 ——作者按

流氓

他叫张二柱,大概除了他爸妈和老师没人会记得他叫什么。

他就是个流氓,不仅仅女人这么说,男人也这么说。

他也喜欢别人叫他流氓,要是女孩这么叫他,他一定会把手向人家屁股伸去,淫笑着回一句,我就是一流氓!

流氓是真的流氓。第一次见他,是在教室,他左手食指和拇指用唾沫星子滋润着,艰难地翻着地摊上买的一块五一本的过期法制杂志,右手就不由自主地塞进裤裆。

我走到跟前,他并没有停下他的动作,只用红眼珠子瞥了我一眼,又继续忙了。

五分钟后,他用低沉的声音问我要纸,这是我们具有历史意义的第一次交流。

十四岁的他,很早熟,经常被初一初二的学妹误认为是老师,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摸一下学妹的脸蛋,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要好好学习。

大家都佩服流氓的精力充沛和莫名的亢奋,硕大而又干瘪的脑壳总是充满了性幻想。《知音》、《妇女生活》,甚至法制杂志“花季少女惨遭强暴 心灰意冷沦落红尘”的标题都能让他撸一发。

没有女孩愿意跟他同桌,男生又巴不得跟他同桌。如果我不是因为转校过来,恐怕也并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同桌。他的课桌很神奇,仿佛一个黄色书籍售卖点,你很难猜出下一次能从里面掏出的是《花花公子》还是《茶余饭后》,或者是《新金瓶梅》。

这也是促使我们一众小伙伴成为他的拥趸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最主要原因是,小伙伴们都打他不过。

我们在操场和厕所夹缝处的空地上开会。议题很广泛,考试作弊手段的深入交流,上课看黄色杂志的心得体会,当然,有时候还会探讨为什么隔壁班校花王小雨的脖子上要用绳子打个结之类的更具现实意义的论题。

讨论到正激烈,流氓总会悠悠然点上一根白沙,大手一挥,在飞舞的唾沫星子里,开始向我们传授他的实战经验。

流氓考了两次高中都没考上,留了两级,比我们大两三岁,所以经验也比我们丰富。不过,这好像跟年龄也没关系,因为,流氓像我们这般大的时候,已经经验丰富了。

他每每爱说, 对付女人他很有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深邃,凝视远方,仿佛一个资深的嫖客。

这个年纪正是撒欢的时候,应该叛逆,应该去追求爱情,或者单纯的去了解女人。

那时候的我们,对女人的认知也就仅限于还未发育成熟的乳房和永远触摸不到的下体。

身经百战的流氓自然而然受到我们的膜拜。

得空,我们就缠着他给我们讲一些教科书上看不到却更有用的知识。

他总是绞尽脑汁回忆和加工那些或者他经历的或者他看到的与女人交媾的故事给我们听。

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小伙伴们都听呆了,一边抹着满脸滋润的唾沫星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说实话,流氓讲的东西比副校长讲的生理卫生课强多了。

副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主抓校风校纪。你能指望在校园里碰到男生女生走一起都要掂着耳朵去办公室要挟请家长的他能给我们讲哪门子的生理卫生?

副校长把课本掷上讲桌,大喝一声:“把书翻到第36页,这节讲男性生殖器官,女同学出去上体育课!”同样,讲女性生殖器官,男同学都出去上体育课。

小伙伴们私下里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副校长搞错了状况,大家都对自己的器官无比熟悉,讲男性生殖器官我们无所谓,讲女性器官让男生出去实在是太不应该。我们深深地觉得,流氓更适合做生理老师。那一刻,流氓咳嗽了几声,正襟危坐,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浑身散发正气被正能量包裹的未来的灵魂工程师。

从此流氓更加乐意为我们讲那些关于生理卫生的知识了。

后来,流氓告诉我,为了给我们讲一些新鲜的知识,他还特地到县城去买了好多杂志回来。时时刻刻,流氓不在担心,生怕哪天讲重复了一个黄段子,被我们失望而鄙视的眼神所秒杀。

据说,流氓的声名鹊起是在他还没考高中的时候。

一伙混混欺负了他兄弟。在一个夜里,流氓穿着牙白色衬衣,不系扣,半挽着袖子,从学校小西门到逊镇十字街头,一个人单挑半拉镇子的流氓。说是单挑,打一开始,流氓就抡起块板砖往自己脑袋上磕,然后顶着血刺呼啦的脑袋硬追了那群小混混半里路。牙白色衬衣也变成了那年最流行的大红款。

没有人不怕拿着板砖往自己脑袋上磕的信求,流氓也在这血泊里一战成名。多少年后,逊镇的流氓团伙里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

对此,流氓很引以为豪,号称以逊镇为中心方圆二十里最牛逼的流氓。

成名以后的流氓,开始打算装点门面。第一步就是纹身。本来,他是想纹“霸道”两个字,刚把雨字头纹好,他嫌疼,死活不纹了。结果,以后打架,别人家流氓总是露出各种霸气侧漏的龙呀虎呀的图形或者“忠勇”“无敌”之类文字,唯独他,露出了特文艺范儿的“雨”字。

后来,流氓拒不承认他“因痛罢纹”的事实,硬说是喜欢校花王小雨才在身上纹了个雨字,用以表达真心。流氓说的义正言辞,我们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我们怂恿他去跟王小雨表白。流氓二话不说,拎着一瓶子牛二,仰脖喝光,风风火火闯进隔壁班,来到王小雨跟前,抱着头亲了起来。

喧闹的教室顿时静了下来。

流氓亲完了转身就走,只留下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全班同学和我们。过了大概一分钟,王小雨凄厉的哭喊声才划破那突如其来的宁静。

强吻事件之后,流氓被通报全校,罚站操场一星期。每次上学放学,总能看到他吊儿郎当地半蹲在烈日下跟我们打招呼。

如果日头太毒,流氓会偷偷躲到旁边的树凉里,只可惜操场边种的都是松树,两棵叠起来还没流氓个头高,流氓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球似的,尽量全部肢体都能躲进树凉里,还时不时要小心别扎着屁股。

松树扎不扎着屁股不打紧,这个时候,总会被副校长看到,副校长蹑手蹑脚绕到流氓身后,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然后撒丫在操场追着流氓跑。

后来,流氓把追求王小雨的男生都揍了个遍。一到下课就蹲在王小雨班级前头荡秋风,防止有人来踢馆。看到男生靠近,他就盯着人家看,直看到那男生吓得抱头鼠窜。那段时间,王小雨的班主任很费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同学提出转班,而且,还全部是男生。

直到流氓在一个小胡同堵了该班主任一次,这位班主任才算是搞清楚了原因,然后也向学校提出了转班的申请。

大概是为了全班同学的福音,为全校男同胞和男老师身体健康计,王小雨最终还是从了流氓。

那天晚上,流氓把我们都集合到了空地,一起来的还有王小雨。流氓从兜里掏出一把散烟,有白沙的、有散花的,还有瓜子和花生。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说,王小雨是他的人,以后他罩着。仿佛斗胜了的鸡,脖子通红,眼睛通红。

我们也煞有其事地喊了声嫂子好。

当晚,流氓没有回寝室。

小伙伴们兴高采烈地为他欢呼到寝管老师过来拍窗户。仿佛带姑娘出去的不是流氓,而是我们。

可是,据流氓第二天说,那晚,他们去网吧包宿了。

第三次,流氓依旧没有考上高中,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隐约知道了,他早早娶妻生子,然后外出打工。

多年以后,我留在省城参加工作。一个傍晚,在街头碰见了流氓。他正忙碌着他的烧烤摊子。几个执法人员过来,流氓点头哈腰地把刚摆出来的座椅板凳又收进去。

我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就远远地看着他。直到他抬起头,眼睛碰上了我的目光。

宗隆隆

2016年6月17日1时

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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