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奇在我耳机里面暴跳着说“你丫的,让我找到你我弄死你啊!”
我一脸笑嘻嘻的站在地铁里“不好意思,我已经逃离案发现场,有本事你来叫停地铁,你在哪里和心上人慢慢相处啊。”
耳机那头咆哮道:“李木!老子恨你啊!!”
“有点出息吧你,七尺男儿见到梦中情人竟然结巴,再不努力,女神都要跟别人跑啦,你恨我就恨我,以后记得谢我。拜拜。”
我得意洋洋的挂掉电话,脑补王奇抓耳挠腮面红耳赤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地铁奔驰向前,我低头看向身边,一个姑娘吸引了我的视线——她带着耳机,两只手手指律动着,腿上放着一摞五线谱,她应该是在跟着音乐熟悉乐谱。
齐耳的短发别在耳朵后面,额前的刘海下,如扇的睫毛一翕一动,手指修长干净,没留长指甲涂了透明色的甲油。
她下站前,腿上的谱子散落一地,我慌忙弯腰帮她捡起,她接过稿子对我点头微笑,转身离开。我就那么直愣愣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尽头,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中空荡一片,我好像不小心把心也一并捡起递到她的手里,被她带走。
我拨通王奇的电话,“王奇,我觉得我恋爱了。”
我着实被王奇笑话了好一阵子,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仅仅是地铁匆匆的邂逅就朝思暮想的。
所以嘴贱自有天来收,我以前经常嘲笑王奇的结巴,如今翻身农奴把歌唱,而我也再没资格笑话他了,王奇把朦胧追到了。
遇到她的那天是个周末的下午,在我上车之前有几站,接下里的几周里,我每周去一个站提前在哪里等她,始终无获。电话那头王奇不满的抱怨“你个重色轻友的,说好陪我去上课啊。”
朦胧的亲生妹妹是个哑女,王奇为了彻底融入朦胧的生活决心每周都去学习手语,方便一起照顾。这家伙又从来是个懒人,于是让我陪他一起。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
王奇说我是死变态,不怕吓住人家姑娘。
可我真变态不了,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只觉得腿如灌铅一般钉在原地,目光像是奔向黑洞的宇宙射线,收不回来。世界全然安静,晚云在天幕中散锦,三千桃花一夜盛开,缤纷而下只落在一人的肩头。
02
我们学习手语的地方是在一义工个的联合会,课间时分会有琴声和歌声从隔壁飘过,听说那是义工联合会艺术团的排练室,经常会彩排一些节目到孤儿院、老人院等等地方去义务演出。
休息的时间我跑到走廊上点起一支烟,循着琴声向隔壁教室走去。那几天整个城市都是烟雨绵绵,走廊的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被几天的雨水洗刷的透亮的泛着鲜艳的绿光,屋檐上有断线珍珠般的水滴,向着水泥的地面落去。
空气湿润清新,带着香甜一股脑钻进人的脑海里,引出心底那个影子——于是我就看见了那姑娘,我是真的看见了她,坐在教室的钢琴边上,任由轻盈的琴声从她指尖流淌而出。
“看什么哪你!”王奇从身后跳出来顺着我的眼光看去,只见他愣了一下说道:“那不是朦胧的妹妹么。”
她叫昭阳,并不是天生的哑女。朦胧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强人,而昭阳从小就是个内秀隐忍的姑娘,懂事、听话,到了大学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男朋友。
那男孩是昭阳同校的同学,因为有一个天生的好嗓子所以抱起了吉他,做了个忧郁的男歌手,时不时到酒吧唱歌打工。昭阳知道那男孩家里条件不很好,所以经常把自己的生活费贴补给他,男孩的父亲有段时间生了病,昭阳为了帮男孩缴纳学费,每个周末都会去教钢琴赚点外快。
年纪轻轻就不得不为了生计疲于奔命。
后来昭阳不得已,跟朦胧打电话借钱给那男孩,朦胧才知道自己的妹妹谈恋爱了。再后来的细节,朦胧没有跟王奇讲起,只知道昭阳忽然高烧40多度,退烧后便失声了。而那个男孩也再没出现过。
朦胧心疼的要紧,昭阳毕业以后朦胧就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好让父母放心。
03
烟灰落在我的脚上,痛的我龇牙咧嘴,心里有些难受。她看起来是个那么安静美好的姑娘,不争不抢的模样。
那天晚上我央求着王奇帮忙约朦胧和昭阳一起吃饭,没想到昭阳见到我的时候就认了出来。我们说话,她都会专注的听着,而后用手语或者屏幕打字和我们交流。
从那天起,我会时不时跟昭阳发微信,去义工联合会学手语的次数也愈发的频繁,经常我在隔壁学习手语而后她排完节目后我和王奇接上她一起去找朦胧。
直到有一天,王奇有事没有来,我下了课准备接昭阳走的时候,看到她和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面对面站着——昭阳正低头哭泣。
我的脑子像炸裂一般轰鸣一声,怒火喷涌而出,走上前去拉开那男的“大叔,什么情况,欺负一个年轻小姑娘不成?”
昭阳紧紧拉住我的胳膊往后拽。
“你是谁?”
“我是他的男朋友。”昭阳和那个男人同时一愣
“昭阳,”那男人形容枯槁“叔叔知道他对不起你,我只希望你能看看他。”说完便离开了。
那男孩在酒吧认识了别的姑娘,他父亲出院以后,不知情的昭阳还在拼命省钱给他,三顿做两顿,还要竭尽所有时间打工赚钱。男孩拿了昭阳的钱,转眼就跟其他女人消费殆尽,两人竟然还沾染了毒品。
最终昭阳还是撞破了这一切,男孩骗昭阳说不再和那女人来往,一次争吵中男孩出手打了昭阳,”分手!我们分手!你去死,你去死!“男孩甩出一句”我早就厌倦你了,分手就分手。“转身离去,中途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得知消息的昭阳一病不起,高烧不退,就那样失了声。昭阳偷偷去医院看过男孩,几年来无论在哪儿都给男孩家里打钱。
今天男孩的父亲说,他已经被医生宣布了脑死亡,家人也决定拔掉氧气管,想昭阳再去见他一面。
原来昭阳是这么失去声音的。
我的心绞痛着,拳头紧握着,朦胧惨白着一张脸坐在旁边,王奇愤恨的骂道:“他活该。”
“你想去吗?”朦胧问
昭阳没有抬头,用手比划道:“我不知道。”
屋里沉静了许久,窗外蝉鸣声显得有些刺耳,空调的温度并不十分的冷,可我的双手冰凉,犹如跌落冰原谷底,我内心却又毁天灭地的怒火,烈焰如红莲,从脚底灼烧而起。
“昭阳,”我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别去。去了免不了又是一轮伤心。你早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他的生命终结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
“我并不爱他,我甚至有时会恨他,他就像痛苦的代言词,想到他,便觉得痛苦。”
04
周末的时候,我带着昭阳看电影吃小吃,第二天开着车到上海看画展。
“从前,有个男人,他特别的喜欢画画,有多爱画画呢?就连他的妻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灵魂盘桓之际,他没有悲切的恸哭,而是转身拿起画笔,为妻子画像。是不是很变态?”
我的余光看到昭阳点点头,
“但其实,他是个很深情的男人,今天卖个关子。等到画展以后,我告诉你原因。”
画展在城郊一处艺术中心举行——这里原本是一个旧工厂,如今很多这类的工厂被文艺人士改造一番,便成为新的艺术聚集地。整个艺术展的色调都是灰白色,墙上挂的作品一个景色,几幅画下来却有不同的光影感觉。
这些作品中,一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经常出现,她时而穿着白色洋裙撑着伞,时而在草地里坐着。画展的主题叫做“印象”
“故事的男主角叫做莫奈,一个用一生追逐光影的人。他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他的妻子,几乎很多作品中都有她的身影。当他明白自己留不住她的时候,他拿起画笔,用最后的色彩留着他一生的挚爱。”我看到昭阳眼中隐隐有感动的泪光。
“昭阳,其实我早在你认识我之前就喜欢你了。你一定没有印象,那是一个下午的地铁上。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昭阳娇小的身躯颤了颤,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我“我不会说话。”她用比划着。
“我不介意,我能够听见你的声音,听见你的钢琴。”
“我配不上你。”
“你不要着急拒绝我,你考虑一下好吗?”
她安静的点点头,两片红晕飞上了她的面颊。
我没有想到此生我还能听到昭阳喊我的名字。
我还是陪昭阳去到了医院,远远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有些淡漠的颜色从她眼中闪过。那天的大叔也在,我将他叫到了走廊外面,走廊上尽是陪护的床位,一片压抑的形容。
“大叔,节哀顺变。这钱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保重身体。”我忍着肉疼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只希望从此他们不再纠缠昭阳。
他没有看我,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接过卡片,“昭阳是个好姑娘。我早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昭阳也要开始新的人生了。我和昭阳会没事去看望你们,也希望您能祝福我们。那叔叔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我回头准备离开,只听得前面一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呼叫“李木!”,我回头看去,大叔手里握着在一把简易的马扎,向我头上砸来。
我再醒来的时候,昭阳坐在病床边。
“你醒了?”王奇一张大脸出现在我眼前
“昭阳,你声音恢复了?”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医生说你没事儿,趁着你昏迷,我们带昭阳也做做检查,医生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你小子可以啊,挨这么一下子昭阳声音找回来了,姑娘这下不得以身相许啊!”话音刚落头上挨了朦胧一巴掌“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呦,李木多喜欢你们家昭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狗嘴,那你不是我的小母狗啊?”王奇舔着一张脸,笑嘻嘻的说,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昭阳咬了咬嘴唇“李木,”她的声音如天籁之音,我心里一阵激动“我刚才怕得要死,一瞬间我很后悔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所以,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我握住昭阳的手,将她扣进怀里“我愿意!”
我瞒着昭阳到看守所见了那大叔一面,他喃喃道:“昭阳是我们家的。”
“大叔,昭阳谁的都不是,她是她自己的。当年昭阳被你儿子害的失去声音,姑娘善良在你们落难的时候还一直接济,并不计较。他们两人并不相爱,你儿子不爱昭阳,一直在糟蹋她,昭阳也早已经不爱你儿子了。昭阳像朝阳一样的姑娘,她值得被珍惜和爱护,可你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她,从来没有为她着想过,从此以后,昭阳由我来保护,我不会让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干扰,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假如您余生还想过的心安理得,那请您千万别再来打扰我们。”
说完这话,胸中酣畅痛快,大叔还在原地发呆而我早已起身离去。
外面阳光正好,手机铃声响起,熟悉的头像闪烁着,我满是微笑接起电话“喂,昭阳,我刚忙完这就去接你,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