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满41岁。妈妈生我在寒冬。我记得还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句子,句子里说:“在寒冷的冬夜,唯有不断地奔跑,才能驱逐寒冷”。我的记性不好,但是这个句子我记住了三十多年,仍然没有忘记。冬日,我穿越冷冽的雅河,奔波在生计的路上的时候,我仍会想起它。
人生如逆旅,唯有不断地奔跑。过去的四十年,是卑微的四十年,唯有这份卑微,让我保持着警醒。这不是生存的警醒,而是梦想的警醒。
梦想它一直是一个混沌的存在。有时候,我会把江湖的逍遥、老庄的随性当作梦想,有时候,我会把知识上思想上不断的精进当作梦想。梦想,因此而面目模糊,缺席于日常。
然而,今天我在这个四十不惑的人生节点上,我似乎有着明白了。梦想的两端,并非是矛盾的两端,而是统一的两端。孔老仍是我今天重要的修身资源,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将在人生的路上停止奔跑。而不间断地奔跑,也并不代表着我不可以嗅嗅花香,去天地之间放逐自己。这两者的统一,才是我真正需要的东西。
苏轼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过去的四十年,是没有留在痕迹的四十年,未来的日子,也仍是这样的继续。没有人能与时间、与记忆抗衡。沧海桑田,最后人类本身也会卷身而去。什么可以留下?
也许只有思想,意志,精神,或者其它,如同量子空间里,若干不知形的存在。去日苦多,人生越往前推进,未来的日子越是短暂。每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了鲜明的人生选择,或者开始对人生可供选择的利益实现最大化,或者开始对永恒和不朽有意识的追逐。而我,对现实世界的违依两可的四十年之后,似乎开始找到衔接未来的存在。
这是一次新的蜕变。唯有真正的不再惧怕,新的世界才能向你敞开大门。不再惧怕,是说不再惧怕现实的深渊。惶恐和不安会让人随波逐流,失去自我。只有将安全性真正地建立在自我的世界里,而不是委托尘世,才能真正地不再惧怕。凝望未来,无疑仍有若干的冬夜,然而身可安命可立之处,便是你与世界站立的方式。此心安处即吾乡。
学术有很多种。有积累型,有思考型。我着意选择后者。生活有很多种。有奢华型,有简朴型。我着意选择后者。过一种思考着的、简朴的生活。事实上,学术只是思想的桥梁。思想的精进具有永恒的价值。它不可把握,不好把握,但是它的存在,仍将照亮愚昧的我,照亮寒夜灰暗的行程,告诉我奔跑的方向。
在寒冷的冬夜,唯有不断的奔跑。四十一岁以后的日子,唯有将这束光亮放入我的胸怀,放在人生暗长的甬道,放入广寞的戈壁之海,才能将那些或甜蜜、或苦难、或健康、或病痛的日子一一渡过,并以充实的一生告慰灵魂归息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