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经过去两年了,不是这回工作组来了,社员们早就忘了那奇怪的山火了。
怪就怪在一片山都烧得精光,祖师庙却是安然无恙,不光光是那座庙,就连庙周围的松树也毫发无损。到后来越传越奇,说是那火虽是挨着庙烧的,学校里竟没飘进来一丝烟,没飞进来一点灰,没传进来一点声音。要不然也不会烧了半座山,学校竟还不晓得。
还有更稀奇的。生产队的人说:大和尚跟小和尚是冤枉的,因为佛像周围一丈见方连草都没少一根,山火根本就不是从佛像那里起的。
都是祖师在护着呢!有人说,失火的那天晚上,瞅见半座麻石山都是金光闪闪的,细细听起来还有成百上千人诵经的声音。好事的人就把那两尊石像扶周正了,还搭了棚子,凿了个香炉。周边的愚夫蠢妇们,开头还躲躲藏藏,夜里来烧香磕头,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大白天也有人来添香油,烧檀香,披红子,三跪九叩,乌烟瘴气。
入了冬,大别山一连扯了十几天连阴雨,山上的树叶都落光了,天气冷啾啾的。
阴雨天一长,东峰寺学校就到处漏雨。罗校长带老师学生们忙乎了几天,没修好,还把瓦给踩碎了不少,教室漏的更狠了,只好给教育局打报告。
这天,辅导区丁宁校长来找新庄生产队工作组长朱子俞,希望他找地方上帮帮忙。
这个朱子俞就是当年跟山子一起被抓壮丁的矮三。淮海战役时他在师长黄子华带领下,阵前投诚,编入解放军序列,跟着部队参加了渡江战役,在进军两广的时候腿受了伤,就退到了地方上了。
他记着对山子的承诺,但是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山子的尸骨,只好带着仅有的一点积蓄找到了山子的家。刚刚解放没几年,虽然分了田,道如道意都还小,只有道如妈一个人干活,刘家的日子着实不好过。朱子俞把一点钱交到道如妈手里,说:老话说,一人糊三口,昼夜不停手。你一个妇女同志,这样不是办法。我看你最好还是加入互助组吧!你要是信得过我,两个孩子就交一个给我,我好好替你培养成人,也算是对山子哥哥有一个交代。
道如妈说:入互助组的事已经在商议了。我家没牛,不加入互助组,田就不好䎣。小孩子就算了吧,我晓得你是好心,我也信你。你才二十出头,也要成家立业的,拖着个孩子,耽误你的事,再讲你在南边,遥迢路远,见一面都难,我也舍不得孩子。
后来,朱子俞出钱,好说歹说,让刘道如去城里上了学。刘道如成绩不错,高中毕业后就在县里当了干部。
这次正好赶上运动,在朱子俞的一再要求下,他终于作为工作组的一员,被下放到了新庄生产队。
朱子俞带上丁校长找了高队长说:“我们先到学校看看去,具体要多少材料人工?钱可以打个报告,人工还是咱们生产队帮帮忙,找几个瓦匠,小工,那几个教书匠哪能干这个?”
高队长说:“就是你们不来找,我们也在想法子。可你瞅瞅这老天,没个休歇,庙上那屋子又高,巴不住人,不等天晴了,不好干啊!”说着,穿上蓑衣,戴了斗笠,跟着朱子俞、丁宁就出了门。
烟雨中远远的看去,学校掩映在郁郁苍苍的松林里,一带青墙黑瓦中传出一阵琅琅的书声。朱子俞感叹道:“真是个好好读书的清静去处啊!”
一进校门,大家就开心不起来了。地上到处是小水凼,学生们都拣不漏的地方攒在一堆,有的还戴着斗笠,披着化肥袋子,地上脸盆,瓦盆,搪瓷缸子,大海碗,东一个西一个的。有一个班根本不能蹲人。学生们都并到其他班去了。里里外外看了,工程量着实不小。朱子俞问罗校长:“这怎么上课?实在不行就放几天假吧?”
罗校长说:“马上就期终考试了,虽说是开卷考试,也不能太难看吧?还是请当地政府和教育局赶紧想办法。学生耽误不得!”
丁校长说:“这事情呢,也急不来的。整个地区校舍严重缺乏,有的地方呢还在危房里上课,课桌也没有,你们这已经算好的了。教育局资金有限,真是担子重,压力大啊。我们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