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不知何时,形成一个可笑的习惯:我自个吃饭时往往不由自主联想一些美食场景。比如有篇苏联人写的课文,《大森林的主人》,说“我”和猎人在河里翻船,上岸后在大森林里吃饭过夜的故事。猎人就地取材,先生起了篝火,随后砰砰几枪,几只肥肥的松鸡就有了,用泥裹成叫花鸡,人烤好了火,鸡也熟了,我们便大吃起来。小学有篇课文《猎户》,作者在山中用晚餐,“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蒸红薯,葱炒橡子凉粉和滚烫的新谷米汤”,感觉很香,因为前边用“獾肉很肥”已吊了胃口。另有一文,“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哇。更小时读的童话故事,往往是仙女变出了一桌好吃的饭菜,或者是田螺姑娘张罗的。
初读神雕侠侣大概是在初中时。杨过跟洪七公在华山之巅吃蜈蚣大快朵颐令我垂涎不已。用一只大公鸡招引密密麻麻的蜈蚣,倒到烧开的雪水里先把毒液煮出来,“这锅水剧毒无比”,之后换水再煮。杨过先是不敢吃,被强着吃了一只之后,开始和七公抢着吃。吃完之后杨过还想再用公鸡执行任务一次,七公告诉他已经失灵,公鸡已经没有公鸡味了。这段故事我二十多年前看过一遍,可能没再看第二遍,但至今印象深刻。不过我特别喜欢的还是《水浒》上的豪放场景。其中尤其这一段,宋江独自在浔阳楼大酒店上自斟自饮,消费水平不低,“少时,一托盘把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般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碟。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我吃饭时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多吃了大半碗。
前几年读了福克纳,他有一段描写成了我新的吃饭时意淫对象。不知是具体哪一篇,可能是关于小男孩艾萨克跟几个绅士去大森林里打猎。他们每年冬天带着仆人和猎狗,赶上几辆大车,载着被褥、枪支弹药和酒,骑着马。几个月时间在森林和原野中扎寨安营,狩猎各种大小动物,赌牌玩耍。待到春天时载着几大车装着码的满满当当的动物的肉与毛皮回去。有个规矩:除了最初一两天,不允许吃带去的食物。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这充满原始意味的地方自给自足。他们吃厌了各种动物的肉。
很有意思,我这些场景全部都是基于文字描写的,而非视觉带来的。我似乎没有因为看到(现实或者画面中)、吃到什么而馋它。很多人有记菜的本领,可以点评某个店某种菜的优劣,而我在这方面是无能的。其实我在吃饭时要求很简单,不挑食。偏爱面条,葱花一拌就可以吃,炒几个鸡蛋可以吃,一堆菜当然也可以吃。有一段时间很爱吃一家小店的鸡蛋炒面,后来不知搬哪去了。最近几年先后吃了几家陕西哨子面。虽然牙不好,却喜欢劲道的。不过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小时候上学母亲天不亮时给我下一碗甜面叶就着咸萝卜当早餐清淡宜人最怀念。
号称让人舔屏的《舌尖上的中国》,我自始就没喜欢。反感它的乔张做致,更警惕它隐隐的国家主义说教。开始时我人微言轻,声音单薄,到它第二部、第三部时,谁都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