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渡啊......"老态龙钟的方丈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年轻的弟子资质不佳,相比几个师兄总是显得笨笨的。
年轻的僧人抬起头,态度极是恭敬。
"下山去吧。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世事百味,也要你自己尝过啊。"迷渡摸摸脑袋,似懂非懂,目送着那道朱色僧袍掩于翠绿中不见。
好吧,那就下山。
浮泷山多诡事,方才还是艳阳万里,这一会儿却是暴雨倾盆,大有侵吞天地之象。
细密的雨丝织成巨网,卷起烟尘,呼啸地扑进行人怀里。
他走在雨中,运气不好还摔了一跤,污泥与水珠从灰色的衣摆上滑下,嘲笑他的孤独无依,许是佛祖听到了他的祈愿,居然十步开外,生生出现了一扇小栅,不过它埋没在一人高的荒丛中,显然荒废以久。
"施主莫怪。"他合十掌心默念一言,摘下斗笠进了那扇小门。
不大的小殿堆满枯草,居然是山中一座小庙,石像蒙尘,也不知供的是哪一路神明。他盘腿坐下,换下外袍,只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闭目养神。
"小师父,小师父。"渺渺的声音穿过烟尘,带着雨丝的凉意。
是人或是妖?他定定心神,握紧了掌中的檀木佛珠,佛祖无言,静夜还是静夜。
他终是奈何不了那苦苦哀求的声音,披衣起身,执了一松明往后院去。
雾气渐浓,隐约见一小池子,方正立一碑,是一眼放生池。
黑雾萦绕处,身姿曼曼,敝眼乌纱,是一女子,却生鱼尾。白皙的小臂搁在岸上,涟漪泛着月光。
"女施主,小僧无意冒犯。"他敛眸,化了光阴。
"小师父,我已被困此地三百年,求你,求你发发善心吧。"少女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发丝斜乱,似妖非妖。
他自然知道放生池是死潭,放生实为囚生,几文铜钱,锁一只生灵。
"好。"他应下,却不知他解她的劫数,却应了自己的劫。
四处没有盆子,便只好将黑鲤抱在怀里,阿清感受着他的心跳,不知为何湿了眼眶,鱼,好像是不会哭的。
出小庙五十步就是一条小溪,掩于蒲草,阿清不知自由就真的是一道墙的距离。
"快走吧。"雨仍在下,淅淅沥沥,好一段别离。
阿清欢快的挣脱了那个怀抱,跳到溪水里,巧笑倩兮,美目流光。
他一愣,心中一滞,旋即也笑起来,憨憨的。
他与她是路人,她与他是偶见而已。菩提也笑,佛祖却是无言。
阿清将掌心摊开,是一斛珠,鲛人泪。这几枚珠子,足可以叫人发达富贵,一生无忧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施主请拿回去吧,小僧只是举手之劳。"
阿清嗔笑:"小师父,你脸红了。"
凡心一动,只此一瞬,红尘万念,却顾平生。
笑声渐远,倏忽不见,只有掌心珍珠,悄放华光。
耳边惊雷滚滚,不及掩耳,就已突然砸下。
迷渡再醒来时,已在自己的庙里,老态龙钟的方丈站在他身边,眼里尽是悲伤,他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
"迷渡啊,你下山可遇何事,可逢何人?"
"我,我渡了一条鱼呢。"是啊,很漂亮的一尾黑鲤。
他不知的是他帮她生生扛下了天劫。
他已不能动弹,但她还可以自由自在,去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看春天的繁花,夏日的怒莲,秋日的飘叶,冬天的雪。
他又憨憨的笑了,佛祖舍身喂鹰,他一双腿就为她而失吧。
千百春秋已过,待她归来,昔日的和尚早已不见,人的一生,果然很短啊,短到再见一面都是奢侈。
于是她等,她日日流连佛寺,只为当年的那双揽了风与月的眼睛。
"故事说完了,知返啊,今日你扫这个院子,记得给水缸换水。"
憨憨的小和尚应了一声,拿着水桶走到了缸边。
"啊,小师父。"巧笑倩兮,一双白皙的小臂搭在了缸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