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判处刑后,程勇坐在囚车后面,押送员让司机开慢一点。车子突然减速,程勇身子一倾,窗外的白血病患者正满站在街道两侧。第一次见到程勇,他们因为程勇生气而不乐意摘掉了防止病菌的口罩;这一次所有人自发地主动地拿下了口罩。他们求不了情,他们也改变不了法律,这是他们唯一能表达的信任和感谢。程勇的眼角湿成了一团。
浸湿的不只是程勇的双眼,还有荧幕前的观众。
“前半部分是喜后半部分是悲。”
《我不是药神》讲述了神油店老板程勇从一个交不起房租的男性保健品商贩,一跃成为印度仿制药“格列宁”独家代理商的故事。故事原型取自“陆勇事件”,虽影片有做改动,但最本质性的成分依旧在。正是因为如此,影片的现实主义性才会如此明显。
越现实的东西,越催人泪下,越撬动人心。在现实的反光镜中,折射出了太多关于生活的彷徨无奈、悲喜交加。
现实的根源是物质。物质的危险区是穷。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是穷。”
伪院士张长林以高傲的不以为然又意味深长的语气告诉程勇生活的真相。穷不是绝症,但是它是顽症,甚至可以发展为绝症。
程勇走私卖药的初衷就是赚钱。他需要钱。离婚的妻子要带儿子移民美国,程勇坚决不同意,除了使用武力迁怒前妻,他什么也做不了。患病的父亲整日躺在医院,需按年度缴交的医药费,他按月度都还拖欠。“血管瘤破了,人就没了。”主治医生向程勇扔下一句冰冷的话,犹如冰霜。他需要竭尽全力为父亲筹足手术费。他需要真生贫穷。
时间从来不会给生命特权。
陆勇需要抓住每一次不可预知的机会。他回到因拖欠门面费而被租主关门的店铺,破窗而入,翻找出白血病患者吕受益留下的电话号码。从此,他的人生和慢粒白血病患者有了千丝万缕藕断丝连的关系。
国内治疗白血病“格列宁”价格高昂,一瓶卖至两万多。白血病患者常常为买这个药倾家荡产,可最后还是没钱续药买命。这个世界,没人想死。病者往往是最畏惧死亡的。可贫穷轻而易举会让他们放弃生的希望。
程勇从印度进货“格列宁”的仿药,以一瓶五千元的价格售出。患者服用和格列宁相似药效的仿药,生命的裂缝好似从此照进了阳光。
但走私是犯法的,卖“假药”更逃脱不了法网。
程勇还是决定把药转让给张长林。彭浩、思慧、刘牧师纷纷离去,每一个人都怀着失望和愤怒。程勇摸出烟,吼着让老吕滚了,烟圈朦胧而混沌。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牵挂,谁都想为自己的牵挂避开风险。程勇不想再冒险。但一路走来,他的心有了更多的东西驻入。
从一个毫无野心,生活黯淡的小人物到不惜身陷囹圄,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为白血病患者进药售药,从最初以5000元每瓶的价格卖出到后来降至500元每瓶的价格销药,用程勇的话说这是把之前挣的钱还给他们。他不仅仅是在还,更是在舍。
程勇蜕变了,变得善良了,有信仰了。但也成了被全城搜捕的对象了。
太多的白血病患者对程勇心存感恩,没有程勇,很多人恐怕早已走上生命的末路。
但法律从没有承认过程勇的正举。他是卖假药的。他必须要得到法律的制裁。
在道义面前,程勇无错有功。患者对他感恩戴德,连抓捕他的曹斌得知事情真相也拒绝继续搜捕他。
现实里,法和情的天平是倾斜的。法大于情。
而这部电影里,以情动人的地方太多,每一处都足以使人潸然泪流。
心怀善意的刘牧师站在演讲台上拿起话筒大胆无畏揭露张长林的谎言是让人肃然起敬的;
沉默暴戾的浩子用眼神挑衅警车保护程勇最后死于车祸的不卑不亢大义凛然是让人心痛心畏的;
重患病者的老吕终抵不过贫穷而买不起张长林每瓶两万售卖的救命药最终走上一条字少的绝路是让人心酸无助的;
所有的患者走上大街摘下口罩为程勇自发送行饱含歉意和谢意是让人心生温暖而倍感哀然的。
……
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承认程勇有错,就算严刑拷打也不会。但程勇就是有罪。
贫穷险些要了他们的命,是程勇全力试图去为他们续命。一个救了人命的人为什么还要被处刑?
认知结构主义学派代表人物科尔伯格提出过一个道德两难的故事:
欧洲有个妇女患了癌症,生命垂危。医生认为只有本城有个药剂师新研制的药能治好她。配制这种药的成本为200元,但销售价却要2000元,病妇的丈夫汉斯到处借钱,可最终只凑得了1000元。汉斯恳求药剂师,他妻子快要死了,能否将药便宜点卖给他,或者允许他赊帐。药剂师不仅没答应,还说:“我研制这种药,就是为了赚钱。”汉斯别无它法,利用晚上撬开药剂师的仓库门,把药偷走了。
故事当中的汉斯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药剂师才更有可能被人们批判的。汉斯在道德上是一种好的行为,但药剂师在法律上独占优势。
程勇卖药的行为也是如此。他在道德上没有错,但在法律上越了界。
当人们认识到以法定的社会契约为准则,道德法则只是一种社会契约,可以改变,不能以不变的规则去衡量人的时候人们的道德发展已经到了一种后习俗水平阶段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到达这个阶段。
道德两难的故事是复杂的,《我不是药神》也是复杂的。他剖开了这个社会的现实,也解开了生命中的人性。贫穷可人命,人性可以救人命。法律可以冰冷无情,法律也可以网开一面。
在医院随处可见愁眉苦脸,撕心裂肺的人,有的因为战胜不了贫穷带来的恐惧,有的因为死亡带来的绝望。
这部电影恰恰很好揭示了当代社会的关系,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眼下的社会,多少人是没有基础保障的。看病难曾摧毁过多少美满的家庭,看病难曾击碎过多少贫穷的人家。人生,最大的恶魔是疾病;最无情的障碍是贫穷。贫穷限制了他们对华丽生活的向往,富足也限制了他们对贫穷人生的想象。这些都是可怕的东西。
有影评人说《我不是药神》是一部神剧,其实它不是,它只是在讲述最真实最朴素最现实的故事。凡人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容易二字;穷人的生活中,从来不知道容易要怎么活。“穷人想要帮助穷人是可怕的。”但,道德上的富有是可以让贫穷看见希望的,法制政策的健全是可以让贫穷缩小却步的。
愿贫穷不再是病,愿生活不再只有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