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子者,少任侠,有胆气,常游楚州淮阴县,交游多市井恶少。邻人王氏有女,求聘之,王氏不许。
后数岁,因饥,遂从戎。数年后,役罢,再游楚乡,与旧友相遇,甚欢。常恣游聘,昼事弋猎,夕会狭邪。
因出郭十余里,见一坏墓,棺柩暴露。归而合饮酒。时将夏夜,暴雨初止,众人戏曰:“谁能以物送至坏冢棺上者?”刘秉酒恃气曰:“我能之。”众曰:“若审能之,明日,众置一筵,以赏其事。”乃取一砖,同会人列名于上,令生持去。众人饮而待之。生独行,夜半至墓。月初上,如有物蹲踞棺上,谛视之,乃一死妇人也。生舍砖于棺,背负此尸而归。众方欢语,忽闻生推门,如负重之声。门开,直入灯前,置尸于地,卓然而立。面施粉黛,髻发关披。一座绝倒,亦有奔走藏伏者。生曰:“此我妻也。”遂拥尸致床同寝。众人惊惧。
至四更,忽觉口鼻微微有气,诊视之。即已苏矣。问所以,乃王氏之女,因暴疾亡,不知何由至此。未明,生取水,与之洗面濯手,整钗髻。疾已平复。乃闻邻里相谓云:王氏女,将嫁暴卒,未殓。昨夜因雷,遂失其尸。生乃以告王氏,王氏悲喜,乃嫁生焉。众咸叹其冥契,亦伏生之不惧也。
有个姓刘的小伙子,年轻时好侠义之事,极有胆量和勇气,曾经在楚州的淮阴县游历,结交的也多是市井无赖之徒。邻里王氏有个女儿,刘生前去求婚,王家没答应。
几年后,刘生因衣食无着,就去当了兵。又过了几年退了役,再次游历楚州,遇到了昔日的朋友,非常高兴。经常和他们一起恣意游荡,白天飞鹰走狗,晚上花街柳巷。
有次他们出城十余里,看见一座损坏的坟墓,棺材都暴露在外面(从下文来看,似乎是尚未安葬的未完工墓)。回来又聚在一起喝酒,当时正是夏天夜晚,暴雨刚歇。众人戏谑说:“有谁能把东西送到那烂坟的棺材上面的?”刘生仗着酒气,说:“我能。”众人说:“如果你真能办成这事,明天我们大家办桌酒席,做为你的奖赏。”于是取来一块砖,参加酒会的所有人都在砖上写下自己名字,叫刘生拿去放在棺材上,众人则继续喝着酒等他。
刘生独自一人上路,半夜才到坟墓处。月亮刚升上来,朦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蹲在棺材上,刘生仔细察看,原来是个死去的女人。刘生把砖头扔在棺材里,背着女尸就回去了。众人正在欢声笑语,忽然听见刘生推门声,好像背着很重的东西。
门打开后,刘生直接走到灯前,把女尸放在地上,女尸直挺挺地站在地上,脸上还化过妆,披头散发,满座人都被吓倒了,还有奔跑着躲藏起来的。刘生说:“这就是我的媳妇了!”于是把女尸抱上床同寝。众人都被吓着了。
到四更天时,忽然发觉女尸口鼻中有微微的呼吸,仔细一看,女尸已经醒来了。问她怎么回事,原来就是王家的女儿,因暴病而亡,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当时天还没亮,刘生就取来水,给王家女儿洗脸洗手,梳洗打扮。王氏的病也已经好了。
很快就听到邻里互相说:王家女儿,要出嫁时忽然死了,还没入敛。昨天夜里打雷下雨,尸体就失踪了。刘生就将这事告诉给王家人,王家人又悲又喜,就把女儿嫁给了刘生。众人都感叹两人命中注定该成夫妻,也佩服刘生的胆量。
《刘氏子妻》亦出自《原化记》,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八十六,“再生”类。唐人小说中多有这种“冥契”的故事,应是对当时门第制度下,婚姻,尤其是女方家长,极重门第、财产,不同阶层间很难通婚的一种批判,反映了寒门士子的一种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