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我的父亲
畏惧,疏离可以准确描述我跟我父亲的感情。
成年之后多了一个词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算计”。
我父亲拥有一辆东风车,在90年代的一个万元户。我想这是当时我年轻貌美,家境清寒的母亲嫁给他的原因吧。
我母亲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那个年代的婚姻,爱情对我母亲来说可能还只是一个奢侈品。
我的父亲暴戾,酗酒,自大,这辈子经营着建材小本生意,艰难度日。如果说成功,我觉得我父亲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娶了我母亲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甘愿为家庭默默牺牲,奉献的女人。
打从心底,我就讨厌我的父亲。连跟他单独相处都觉得尴尬。
我打小就听话,顺从,学习优秀,倒是很少受我父亲的责难。我父亲不大搭理我,我也乐得不跟他过多接触。课本上所说的父爱,在我的生活里面也就仅仅是父亲角色的不缺席而已。
我十岁那年,我弟弟的出生打破了我对父亲的刻板印象。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对孩子的宠溺。
我没有电视剧中姐姐对于弟弟抢走了父母的爱的抗拒。我对弟弟的出现很欢迎,弟弟带给我的陪伴,是组成我青少年快乐时光的重要部分。
但是我的父亲似乎因为弟弟的出生对我抱有些许愧疚感,这些体现在对我跟弟弟产生矛盾时,偏向我的包容。
让我没有料想到的是这种包容在面对一些大是大非的事情的时候,便不堪一击。
弟弟初升高那年失利,父亲准备听从我母亲的建议送他去汽修学院学习。一学期将近两万的学费让他倍感压力。父亲打电话跟我商量的时候,我考虑再三,告诉父亲,没关系送他去读吧,实在不行还有我。我父亲说,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在我父亲眼中,抚养跟照顾弟弟理所应当是我这个姐姐的责任。
最终弟弟三年学业结束,父亲从没有开口找我要过钱,我也没有付过一分钱。在那次交谈之后我也停止了给家里寄生活费。
生活拮据的表象,父亲口中的没有钱。却是可以承担弟弟三年将近一二十万的学费的。我的确心生忿念。
去年过年的时候,父亲抱怨我工作多年没有存款,还说别家谁谁的孩子每个月都把工资给妈妈存着,你妈都没钱存呢。
我第一次产生了我的父亲在“算计”我的想法。
我的人生走到现在离理想的状态还相差甚远,我的家庭给不了我任何支持,我的父亲却开始“算计”我的收入。
我的父亲爱过我吗?是像爱弟弟那样爱我吗?我真的成为了电视剧中的“樊胜美”吗?
小时候我父亲会给我买最新款的小裙子,买自行车,带我去拍艺术照,是村里备受其他小朋友羡慕的对象。他从不让我做家务,做饭的时候会把我赶出厨房,丢出两个蒜头叫我剥掉。小升初,我一向不爱求人的父亲找关系提着水果和油领着我去初中校长那里求入学名额,求关照。高中毕业,父亲找关系想送我去师范,毕业后可以走一条安稳的路。因为我坚持要读大学,他尊重了我的想法,同年购置房产他由于考虑我大学的的学费买了面积更小的老破小。这个老破小依然是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
他对他大龄的沪漂女儿无可奈何,却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和支持她自由选择生活的权利。
他可能对爱人,对家人少了一份温柔。没有能给家人带来坚实的经济基础。但是他一刻不停歇地努力过,也仍然承担着这份责任,不逃避。
过往对父亲的畏惧和讨厌,似乎随着岁月慢慢释然了。也可能是作为成年人对成年人的理解,面对生活的磨难,父亲比我的performance要高得多。
去年回家帮不擅用手机的父亲编辑手机通讯录,看到父亲手机的屏保是我小时候笑得甜甜的照片的时候,我更加坚定父亲比我想象的更爱我的事实。
父亲老了,他这辈子的失意体现在不愿出席每年的家族聚会里面,他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他所有的兄长都比他要富足。
我理解父亲的不甘与失意,我也希望作为他的孩子能成全他老年的荣耀。如果说奋斗的理由,这会是其中之一。
我还是不喜欢我的父亲,但是我开始理解跟接受他。我希望我能早一天成长到能接过我父亲手中的接力棒,让他能从生活的枷锁里抽离出来,做点他喜欢的事情,比如跟店里的搬运工兄弟KTV唱唱歌,在目中无人的兄长们面前吹吹牛逼,能再努力真正获得这辈子他最深爱的女人-我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