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欺负你

   

张红旗下半夜被120从拘留所拉走的消息,在次日破晓,传遍了整个村子。据说是口眼歪斜,得了中风。派出所通知家属,张红旗属于行为过激,可以保释出来,由家属负责监护处理。

临近中午,亲戚都赶到病房,把病床围成半圈儿,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刺鼻的汽油味道。半生从没占据过C位的他,终于在天命之年,如愿以偿。

面对众亲,老婆只拉着丈夫的手,掩面而泣。亲戚们把个人用塑料袋包着的面容憔悴的苹果和干巴巴的丑橘放在床头柜上,跟尚能说话缺总是抓不住重点的老婆温存了几声,纷纷打着午饭和来客的噱头示意,打道回府。


此刻,面对妻子,他眼里噙着泪,嘴唇只能抽动,却始终无言以对。此刻,他只是在想,尽早结束这总是受人白眼总是憋屈的一生。

张红旗的父母都是本乡老实巴交的农民,他66年出生,上过五年半小学,便毕业回家务农。那时两极分化的厉害,地富反坏右,结为一群,总在挨斗,在贫下中农面前,被视为相互对峙的异类,彼此排斥,不相往来。

村里有个能把东山的婆娘说与西山的媒婆,本着根儿红苗正门当户对的原则,口吐莲花,几经挫折,直到89年经济宽松回血,才在邻村落凤岗,找了一个三年级就辍学在家,家室比他还穷的媳妇儿,瘸驴破磨,搭伙度日。


村子历史沿革,由张、李、刘三个姓氏组成。张姓人最多,李姓次之,刘姓最少,但刘姓代代人才辈出,从他记事,父母言传,刘姓人无论是日据,还是民国,直到如今,一直江山未改,统治这个村子。

张氏一族与李姓一族,相距一里,都紧邻着村南的县道。刘姓居后,紧邻着李姓一族的后身儿,前与李姓只隔着一条宽过一米的小河。因为距离,凭借着两姓间的一座桥,两姓来往相对热络。再加上鸡犬相闻,两姓通婚,亲上加亲。


相比张姓,无论来往,还是感情,都亲近很多。据村里的老人讲,原本这三姓,都是万历年间从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下,迁至此地。三姓原本都是姨表亲,李家来的最早,随后带来张刘两姓,互相帮扶,彼此帮衬,在此生息。

直到1940年,张刘两姓,因为刘家想由保长升迁,去宪兵司令部里谋一个宪兵中队长的官差,为日本人赚去了张姓几家的姑娘媳妇儿,酿成两姓激变,还动了枪,张姓族长为此,还闹出了人命,彼此结仇,都翻了脸。


从此,在大南郊这个村子,刘姓吃肉,李姓喝汤,水火难容,渐行渐远。张姓一族由此,江河日下,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从此以后,凡是刘姓当政,村务上与张姓的联络,都要靠李姓骑墙,隔日传达,风闻言事,两面说和。直到解放,张姓族长据理力争,才在刘家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勉强谋到了一个无碍大局的外围差事,还算是彼此缓和,共同交差。

后来,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刘姓把持这村里的朝政不算,还首鼠两端,中间骑墙,拉起了刘李两姓的一干人,做起了造反派。去造邻村的反,乡里的反,和县里的反。还因为去乡革委会揭发批斗了张红旗家故意摔碎了一座白瓷坐像,又与张家结下了冤仇。


人穷则志短,得意则家旺。先是在68年以前,尤其是大脑死亡一段77年恢复高考以后,刘李两家的人丁财运,气势如虹。

刘家的后生,有十多个考取了国内一流的大学。犹如横亘在张姓一族眼前的一道高山峻岭。李家随着风水的累加,气运的聚集,也出了五六个去省立大学的男女后生,与刘家峰峦叠障,交相辉映,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由于一直以来,真气亏虚,相互之间,水火难济,张姓一族的后生们大多都高中毕业后出走了外地。只有极少数的后生,撂下高中初中的书包,回家务农。在这个村里,最穷的,还是张家。


此情此景,既是利益,也是感情,既是人心,也是政治。可张姓一族的几世家长们,偏就执着于理,偏就舍生取义,就是不懂曲而则全去用心统筹谋划自己的现实利益。

轮到张红旗这一代,爹妈去的早,中间又赶上计划年代,家里穷得要死,连拼带借,只能勉强养活他一个孩子,给他留下了红旗这个特别时尚的名字,二百多的欠债,两间低矮砖包皮的房子,还有村南邻路的四亩薄田。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就是父母来这世上走过的一生。

张红旗也曾年轻过,早在婚后,盘算将来的生活,他就想过这个问题。


村里开始允许承包土地,村南路边往下,一慢坡往下有80余亩坡地,地北面靠东面李家和县道路边中间各有一口水井,浇不上水只能靠天收。三大家族已经有四十多户报名,张红旗借着申请承包地的名头多留了个心眼儿,没直接去村委会,而是待夜幕下来,花了三百多块,直接去书记家,指望借此化解多年恩怨,顺便能得到靠北或靠到县道路边一些,能够用上水井的地块儿。

按过门铃,门开了,张红旗心中一阵窃喜,里边是个面南背北,玄瓦盖顶,斗拱飞檐,垂脊起翘,神兽啸天的头顶,青砖细缝的内外墙面,里面是垂花门面,雕梁画栋,廊榭勾连,老大个院子。这种院子,只有以前去县医院为老婆看病,路过县政府往里窥探才见过。


大门一开,门房里出来的是新书记的侄子,老书记的儿子,名叫富贵。一见是他,表情有些吃惊异样,上下打量,见他拎了礼来,直接招呼他进了间精致小巧的门房,问过张红旗情况,张红旗直接道出了说法。富贵说,你来的不巧,书记晚上外出有个酒局应酬,你放心,你的意思和礼物等书记回来我一并如实转达。都是咱们自己村里的事儿,亏待不了你的。三言两语,张红旗无内心欢,大事落停,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张红旗满是心欢回了家。


张红旗在家,嘴里大口地吃着晚秋才下树的凉柿子,浑身舒爽地等到周末。村务公开宣传栏放榜。张红旗挤过人头,倾身翘脚儿,眼往平面图一看,自己的位置和名字,顿时就给他气了个心肝冒烟儿,鱼肚儿白个半死。承包地由北向南,依次按张、李、刘三姓的总体规划,分层设计,给分成了由东向西的三条,属于最下张姓家族的中间。离家远不说,能不能浇上水都很难说。这等划分,真是绝了。


没办法,金刚怒目,菩萨低眉。谁让张家不当权,再说张家的承包地都是最差一等,又不是自己一家,胳膊拧不过大腿,明知受人欺负,只能忍着。

为此,他曾私下问过富贵,可他只说把他的想法和礼物当晚都一并与了书记,他只是上传下达,领导怎么安排他也没有办法。

这帮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东西。从此,张红旗对两姓缓和局势的想法,再也不抱希望。


那块只能靠天收的三亩薄田一种就是两年,张红旗是个勤快人,水井指望不上他就从家里用水车拉水抗旱。没事起早贪黑,他就去田间地头除草积肥,收成已是一年比一年好。

才到开春,村主任李广利突然找到他说:“红旗啊!村里要响应政策,要在他家的承包地上新建一座冲水公厕,公厕后边再建一座大型垃圾分类站,村委会要把他的承包地调整到靠近县道的西侧路边,离你家很近,几乎出门儿就是,这回你该如愿了”。


张红旗一辈子都在侍弄土地,虽说是块薄田,可放在手里,浑身的汗珠子落进土里摔八瓣,早已种出了感情。张红旗紧蹙着眉头道,这块地,我才弄出眉目,就要我改天换地,从头再来?再说我承包土地也有合同,明明签约的承包期限是五年,你们怎能又说了不算,朝令夕改?

红旗啊!我们都是庄稼人,你的苦处我知道,可这都是上边儿的指示,村委必须要贯彻落实,正赶上你的承包地又在咱三家子的路边儿,不偏不倚,正在中间,这是公益,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希望你能配合村委,顾全大局。


张红旗心想:“看这阵势,再怎么坚持也兜不住了。”他虽是嘴上没有允诺,可在心里他也做好了准备,他只是想做一段儿强弩之末,再坚持一段。

李广利用眼角余光周身端详,上下扫描,此刻,他仿佛看透了张红旗的那点儿心思。

他往前一步,用手掌拍打着他的肩头道:“红旗啊!别在犯嘀咕了,刘书记说了,公厕和垃圾站这个月中就要动工,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儿,你的难处村委也可以适当考虑,过两天给你量地,你合同上的三亩地,那不是哥哥手上尺松尺紧的事儿吗?老弟啊!这么多年乡里乡亲的,哥哥让你吃不了亏,老弟你再好好儿想想,明天我听你消息”!说完开上他新买的本田CRV一溜烟儿地向东一直,又一转折勾尺向南,向村委会奔了去。


次日一早,火红的朝阳像一把红彤彤的烙铁,越来越大,向半空升腾。斜射的阳光把在村头呆站的张红旗瘦消的身躯,打在地上,掩入烟尘。

张红旗呆望着这块自己不知已经走过了多少次得承包地,整个地块儿的东南角路边,是刘书记大儿子的建筑公司,占地五亩。

再向西一字排开,是他刘家的停车场,里边挖机、装载机和勾机一应俱全,平头柴大十轮就有五辆,马达轰鸣,蓄势待发。几乎隔三差五就有外运土方的车队进进出出,占地约有三亩。

停车场西墙外刘李两家的土方堆放场,堆起的土方形制颇似一座遮天蔽日的小山,土山脚下,由东向西,是一个早已被挖成低于县道路面八九米深的一溜儿黑黢黢的土洞,由西向东约有三十米长的土坑。原地挖出转头就地堆放和不断运出的是金子一样的黄土。而且随着土山的逐渐西移,土坑的长度还在向西继续吃进。从停车场的西墙到堆土场的西墙之间,整个土方场占地约有五亩。


张红旗沿着县道走到村东的村委会尽头,相里举目张望了很久。无奈掉头,直到夜幕降临,他内心忐忑着打通了村主任李广利的电话,李广利跟他说,明天傍黑为他量地。

对于方圆左右村子里的生财之道,街谈巷议他略有耳闻。村子里即便是再孬的当家人都知道,农村其实做的都是土地的生意,就地取材,毁坏土地,出卖土方。挖出土坑收纳渣土,一出一入,都是收入。刘李两家的那个土场,其实做得就是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

农村的当家人,脑子里有自己精细长远盘算的,土方生意,只是他们起步的基本收入,向外的还有土地租用,滩头地角,出卖地皮,揣进私囊,不知不觉,江山易主,一方土地。


当家人如果再有宏图远略,授权可靠近亲,名下都有一家建筑公司,只要是建在村里土地上的项目,任凭他人,水泼不进,都必由他雁过拔毛,自行承建。就连工程建设的土方进出,究竟是亏方还是余土,就足以让不知内情的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土方一笔,挖土是钱,外运是钱,再由外向里运土填方,平衡土方,平整场地还是钱。

除此之外,工程施工的渣土,外运要钱。再填进他自家挖出的深坑,还得要钱,除去渣土倾倒的费用,还得另收一笔渣土消纳环保处置表层覆土的费用。一言以蔽之,只要位于一村之主,便可以尽收地利。进进出出,里里外外,只要跟土地关联的一切,都是钱。

张红旗知道,刘李两家的组合,就属于这其中的最后一种。


次日太阳落寞,天色擦黑儿,李广利拎着钢尺约上张红旗为他量地,他家的承包地位于县道路边张姓家一溜儿土地的最西端。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平齐于张姓家族的地位,外加上李广利没有食言,南北约有十米宽,由西向东,尺头一松,竟给他放松了三米长,居然多了三十个平方。虽说地薄,尚需涵养,但张红旗的心由外向里,还是美滋滋的,好像占到了天大的便宜。

他看着李广利,暗自在想:“这李广利虽说只大自己两岁,平时也没啥来往,可人家毕竟在这村里,位居朝堂的首辅宰相,平时与村里三姓的村民见面交集,都是人没走近,必是笑脸相迎,为人处世,更不像村支书那样武断张狂。”李广利,在村书记与村民之间,是一个双方认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为此,张红旗还一口一声哥哥地叫着,给他送上,为他点烟。量完地,张红旗请他到家里喝酒,李广利盛情难却。张红旗还大声喊出老婆,特意为李主任烧了五个热菜,四个凉菜,张红旗还与主任平分秋色,面对面地还喝干了他家珍藏许久的一瓶衡水老白干儿,算作领情酬谢。

张红旗一连几日,把新承包地像个新娘子一样规制出了一片妖娆,几分春色。又在家里悠闲了几天,便立在新田地头,向着北方,朝着他原来的旧爱眺望。

一看方知,那里的一切早已改天换地,旧貌新颜。为探个究竟,他不自觉地迈开脚步,朝着自己起初的承包地走去。

上前一看,红砖灰瓦的一座公厕已经基本建好,室内装修也基本完工,只是还没有投入使用。室外由支书的另一位近房侄子银海在指挥着三个工人在平整土地。


张红旗满怀着好奇心走进室内,淡灰黑色的墙砖四面落地,南墙下的蹲台上,由东向西是安装的里出外进的八个坐便,中间还有一块儿放置一旁尚未安装的混凝土预制盖板,旁边下望,却是一个东西通长米多宽的茅坑,再看蹲便的后边,每一个都是一个能透进光来的排水管圆洞,张红旗再往室内四处上下张望,厕所已经封顶,门窗也已经安好,就是没有看到一根水管。

张红旗走出公厕,心中愤愤然骂到:“公厕是真的,可冲水却是有名无实,都是假的,”他在心里诅咒:“MD!这些黑了心的钻地虫!说得都是道貌岸然,干的都是偷工减料,为了洗钱,损公肥私,欺上瞒下,弄虚作假”!


张红旗在新承包地上又劳作了三年,虽说还是浇不上井水,可张红旗望着在自己手中一天天育肥的土地,绿油油的麦苗,内心很是坦然。去年,他这块三亩多的承包地,亩产小麦已经达到了八百多斤,俗话说,“地种一年,吃上三年。”时下,国家政策还免除了公粮赋税,每年的全家得吃粮不愁,还能去粮站或市场,卖出1500斤的余粮,一年两季,小麦玉米,光这两季余粮的收入就有5000块钱的收入。再加上农余自己到附近工地上打些零工,内外兼顾,生活无忧。此刻,张红旗看着眼前,寄望将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高兴。

吃过午饭,张红旗刚想上床迷瞪一会儿,突然院门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匆匆而来的还是村主任李广利。

“红旗老弟啊!真是不巧,我这总是奇怪了?为了你,弄的哥哥这心里也总是不安生,怎么每次都会赶上你这块地啊?”

闻过,张红旗心中顿时升腾起一种不祥之感。

“主任哥哥!这是又怎么了?”

“李书记说,这回县公交公司又看上了你这快土地,要建一座公交场站。这回你可又要来一次大公无私了”!

“什么!我这块地,才养肥了,你们又要单方撕毁合同!你们这么总可着我一家来回折腾,我不同意!再说我这块地上还长着一季的庄稼!我再也不会由着你们往死里坑我这一家了”!


李广利一听,又开始满脸堆笑:“老弟啊!你退出这块地,书记说了,对你的今后有安排”!

“你倒说说,有啥安排”?

“书记说打算安排你到乡里去去做保安,每月1000块钱,另外还包衣管吃,每周还可以轮换休息一天。算下账来也比你零工种地一年下来也不少钱。风刮不到,雨淋不着,干干净净,还活着体面!这么好的美差,难道你同意”!

张红旗思想着自己又要失去的土地,对李广利也没了往日的客气称谓,闷旽着说:“去乡里那也远,我喜欢自由,我喜欢种地,再说我手里有跟你们村委会签订的承包合同。我再也不能由着你们当猴儿耍了”?

李广利一听,他看得出,眼前这张红旗任他如何说也是油盐不进了。便不软不硬脱口道:“红旗啊!你说你那合同算个甚?那就是书记一句话的事儿!你要这么说,哥哥的面子你都不给,那明天你只能到刘书记那里去说了!他可不是我!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可不要后悔”!话一丢出,李广利再没二话,扬长而去。


李广利走后,张红旗思忖,听他的话里话外,是想逼他就范。看来李广利这次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过张红旗转念一想,自己从来没因公事去村委会跟书记见过面。也许这次他亲自去了,再加上上次给他送过的礼,说不定书记会对他网开一面,若还能对他有更好的安排也未可知。只是这次,他直接去村委会,再不能低三下四,隔着一道黑白莫辨的门神,给人送礼。

不过张红旗为防不测,做了两手准备,从摩托车里吸出了一小瓶汽油,踹在了裤兜儿里。

打着这个念头,张红旗一大早就来到村委会,进入打听,书记已到,张红旗来到二楼书记办公室门前。敲了三通,不见开门,问过走廊里的村委会文书,她只是在诡异地笑,两手一摊,指了指楼下。


张红旗平生最恼去的,就是每天都只会来回扯蛋的衙门。他再也不会相信谁,今天既然来了,断不出个子丑寅卯,他便不回,就立在这门前死等。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从室内传来一阵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门终于开了,携风异香,风尘扑面,几乎心乱神迷,晕倒在地。

带着满脸红晕,整理着衣服走出来的,是李家一位在村委会里的妇联主任,三十出头儿的年纪,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

张红旗跨步走进穹顶之下面积大约有三十平米的宽敞大厅,大厅的东侧是一个套间。

此时,书记已面南背北,正整理着西装,遮掩着雪白衬衣领下里印着淡淡半个口红的前襟儿,安座在厚重约有五米长的老板桌中正C位。理毕,刘书记只用余光瞟了张红旗一眼,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在茶海上来回倒腾着他手里的功夫茶。

“你有什么事儿说吧,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到乡里开会”!


张红旗一看,果不出主任所言,这李书记的官职不大,静默肃然,官威不小。

“刘书记,我先后的两块承包地您都知道,我来就是想跟您说说,我现在这块承包地的事儿”。

书记挑起了眼眉,若有所思,“啊!上一回承包地的事儿我知道,富贵晚上我回来就跟我说了,地块的位置,都是按各家承包地申请的先后顺序,公平分配,统一安排的!至于以后的调整,也都是经村委会上会研究以后决定的!因为你那块承包地位于全村正中”!

张红旗凝视着老板台上耸立的旗帜,一时头脑蒙圈,无言以对。

沉过半晌,张红旗又道:“刘书记!那总不能每次光奔着我一家来坑啊?”

刘书记猛然扭过颈项,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不是好好商量怎么都不行吗?”言毕,满脸漠视地望着心中忐忑此刻已六神无主的张红旗。


张红旗见状,更是手足无措,看着书记,脱口而出:“刘书记!不行啊!你们不能只可着我一家来欺负”!

书记一听,顿时向张红旗拍了桌子,面露凶光,绕出老板台,向张红旗步步逼近,喝斥道:“怎么着?我就欺负你!在这个村子,在这块地方,我的官太小了!我只能欺负你!怎么了?我这点儿面子都不行吗?在这个村子!我就是法!法就是我!我说了算!咱们好说好商量,你就说一句话!行不行吧”!

张红旗做梦也没想到书记这多云转阴能有这么快,一时间被咄咄逼人的刘书记步步逼退,后脊梁几乎已经满身的冷汗,被吓瘫坐在老板台前的轮椅上,惊恐万状,平日里滚烫的额头此时却浸出了滴滴冷汗。


张红旗虽是胆小,可他不傻。他知道,上次承包地的突然调换,他刘家的建筑公司,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是挣了大钱的。这一次的公交场站建设是属于县里规划征地,肯定是要按承包合同给经济补偿的,这次他一定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想到这儿,张红旗已经上过一次当,这一次,面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利益损失,又要被强人夺去,眼下他已经被逼入墙角,退无可退。

此刻,张红旗已经下定决心,愤然而起,赴死一博。


他走向书记,掏出汽油,拿出火机,毅然向前,亦步亦趋。两人之间只有一米。

刘书记从没遇到这种险情,满脸惊惧,且拒且退。退向门口。张红旗见状已经由不得他再有半分犹豫,他疾步向前,一只右手拉住书记,另一只手把汽油瓶举过头顶,从头往下,倒向自己。

刘书记眼看面临性命之忧,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摆脱了以前全村人都说老实,如今却变得面目狰狞的张红旗。夺路而逃,跑到走廊。

此时,张红旗表现的一往无前,追出走廊。

整座村委会的人闻声而至,向着二楼走廊,越聚越多,一群人,此刻,俱把张红旗看成了刺杀秦王的荆轲,几道人墙,只把书记隔挡在身后。


刘书记一看当下性命无虞,骤然又来了精神,把一根手指指向已如落汤鸡般的张红旗,一脸的冷笑道:“张红旗!是男人?你就点啊?点着了,只能烧到你自己?你就是点着了,充其量就是个纵火犯!也烧不到爷的一根汗毛儿,半个蛋疼”!说完,他环视左右,大吼一声:“有人在村委会纵火!报警!给丫送进看守所,不就都结了”!

警车闻风而至,不由分说,带走了原本在全村人眼里老实巴交的张红旗。

据老婆讲,在他被关进拘留所的第二天,他丧失了那块土地。第三天,那块承包地的承包人易主,换成了刘书记那位为他看家护院名叫富贵的亲侄子。

从此,张红旗彻底丧失了那块承包地,和与他相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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