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这两个月,和老妈把家里收拾地干干净净的。还是以往的水泥地,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墙皮,通风不畅的厨房,转眼看看,数个碗橱上豆浆机、果汁机、面条机,这么多年竟也有了不那么糟糕的地方。听着趿拉趿拉,丝毫没有停下来意思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我知道,老妈回家了。
这幢房子,建于近三十年前,虽然几经改造,却还是当年我哇哇大哭看世界的地方。门口是几亩菜园,分给我们家的就是最头上的半亩小地,秋天老妈撒上白菜种子,架上芸豆秧,因着去年冬天我嚷着要吃烤地瓜,今年地边上多撒了些。墙外面是差不多十年前栽的柿子树和山楂树,一扎扎地,看着房顶上从洗澡晒热水用的袋子,到桶,再到热水器,时间也是一扎扎的,过的心痒痒的。就是在这几尺宅院里,老妈过了她从青春到中年的三十年。
房子里,照片不多,唯独我们几个孩子的百天照。按老妈的话是不兴拍照,照的多了,反而失了特殊。我不服,觉得是她这个年代不懂生活,不晓得浪漫。家里也没有花瓶啊,果盘啊,那些装饰地屋里有活的人情味的东西。每次回家,看到客厅都是黑沉沉地一片,像是许久没住人一样,接着才是老妈的一阵捣鼓,超市的大包小包强塞进冰箱,一桌子菜,最后是收拾厨房,摆正碗盘,放盘水果,换个新蚊帐。所以,抬头看到三四个月前我的牙刷还是那个姿势站着,我有时竟生出几分笑意,是苦笑,也是闷笑。
上大学后的我,离家远了,半年回去一趟,期间一周给家里回个电话。老妈总是在看电视,看电视,而我隔着冰凉的手机壳却听不到电视机的声音。一些时候,老妈的声音很哑,觉是很累,却嘴上一分未提,这时我总会想坐在屋外的那棵椿树树枝下,那里是寄予我愿望的一方小天地,我说,愿您保佑我年过五十的妈妈。
回家前,我买了许多花种,三色堇,玫瑰,还有老妈常提的荷兰郁金香,这下家里该有点生气儿了吧,我想。没想到,推着行李箱还没到家门口,一盆盆小盆栽竞相露出身影。大多是矿泉水瓶,玻璃茶杯做的花盆,从高到矮,从厨房到客厅,有空隙的地方,竟都是或细长或圆形的叶子,这绿叶,却如此惹人疼。
客厅的沙发换了摆状,我的小卧室也从八十年代进入了二十一世纪,还是以往的水泥地,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墙皮,通风不畅的厨房,转眼看看,数个碗橱上豆浆机、果汁机、面条机,这么多年竟也有了不那么糟糕的地方。冰箱门上,全是我的小零食,而终于不是回家后的第二天和老妈把超市搬来了。
这次在家,我像是泄气的皮球,没了生气,窝在沙发上看漫画,看脑残剧。胃不好,吃完药就吐,吐完窝在沙发里,拼命地打字。半夜醒来像疯子一样,听巴赫的大提琴,声音开得震天响,然后头脑发热地昏睡到小米的味道传到鼻子里。而永远是六点钟那个时间点,跑步的老妈咣当当把大门打开,洗洗手,取出鸡蛋、红枣、小米,扎进厨房。对,和以往比,多了换上休闲鞋,系上围裙两个动作。七点十分,给客厅正中开的正烂漫的紫罗兰浇水,然后,打开电视,等我懒懒地半趴在餐桌上。她像是终于晓得了我的一呼一吸,连我吃水果的动作都猜得出下一秒我会做些什么。我的心情很糟糕,在准备抱着电脑钻进沙发前,她会扔给我几套衣服让我选,然后拉着我逛街,修眉,买运动鞋,做头发。她有了自己的小姐妹,唠孩子,唠旅游,我知道她想让我带她去苏州,原因只有一句话,她觉得那里特美。我觉得,她年轻了。
隔三差五,我会给她厨房打下手,墙上不知何时挂了本食谱,白色的灶台上调料也有了自己固定的天地。她开始记得麦片的保质期,洗衣液的用量,开始频繁逛家居市场,买沙发套,床罩。我多次说老妈,你脑袋被雷劈了?问的多了,一次晚餐桌上,老妈不经意地说,活了半辈子了,也做了大半辈子家庭主妇了,家庭主妇不就是这样吗?做饭,收拾家里,打扫卫生。我有两个女儿,现在都不用我操心什么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不想天,不想地,一心为你们俩姐妹祷告,然后给你爸做饭,把家里弄好。是的,我觉得,她变了,把家里装饰地有活的人情味了。
那时,我才猛地觉得,她骨子里是热爱生活的,是浪漫的,却是我和姐多年的成长耗着了她的生活。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从床头到地头,她都在试着改造生活,改造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活。如今,她在做,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