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贤传(五)
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议论说:
臣听说周王室衰微后,四方蛮夷入侵,猃狁最为强悍,就是现在的匈奴。到了周宣王时期出兵讨伐。诗人因此赞颂道:“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又说道:“啴(音tān,摊)啴推推,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荆蛮来威”,所以称为中兴。到了周幽王时期,犬戎起兵来讨伐,杀掉周幽王,掠走宗器。从此之后,南夷和北夷交相侵袭,中国国家像游丝一样维持不绝。《春秋》中记载齐桓公率军向南讨伐楚国,向北讨伐山戎,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是摒弃了齐桓公的过失而单单记录其功勋,把齐桓公列为王霸之首。汉朝建立后,匈奴冒顿单于开始强大,他率军向东击败东胡,擒获月氏王,兼并了他们的土地,地广兵强,成为中国主要的祸害。南越尉佗统一百粤,自称皇帝。所以中国虽然内地平息,却仍然还有四夷患祸,每年都没有安宁的时候。一方出现危急,三面前去援救,所以天下都因此遭受其害。孝文皇帝送给单于很多钱财物资,和匈奴人实行和亲政策,但匈奴仍然不断侵犯。最严重的时候,匈奴出动十多万部众,逼近京师长安及周围地区,汉朝被迫每年征调军兵驻屯防备,匈奴人成为长久祸患,不是一时一世所能解决的。各侯州郡守勾结匈奴和百粤叛逆的不在少数。匈奴人杀掉汉朝将军郡守、都尉,掠取百姓,其数量不能计数。孝武皇帝怜悯中国疲惫没有安宁之时,励精图治,派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人,率军向南灭掉百粤,建立起汉朝七郡;向北攘除匈奴,收降昆邪十万部众,设置为五个属国,建立起朔方郡,夺取匈奴人的肥饶之地;向东讨伐朝鲜,建立起玄菟、乐浪郡,以切断匈奴人的左臂;向西讨伐大宛,兼并西域三十六国,联合乌孙,建立敦煌、酒泉、张掖郡,以便隔断其与婼羌的联系,分裂匈奴人的右肩。单于势力越来越孤单,远远逃遁到漠北,从此四周再无战事,汉朝的疆域扩展到遥远的边境,建立起十多个郡国。这些功业建成后,汉武帝封丞相车千秋为富民侯,以安定天下人心,富强充实百姓,做到规范制度。又招集天下贤俊,大家一起协力同谋,建立制度,改定正朔,易换服色,建立刘氏天下的祠庙,封禅泰山,改变官职称号,存恤周朝后人,确定诸侯礼制,让他们永远不再生出逆争之心,到了现在的几世都依赖于这些根基。单于成为守藩,百蛮服从,创立了万世之基,中兴的功劳从从来没有高出此的。高皇帝建立大业,是汉朝太祖;孝文皇帝仁德至厚,是汉朝文太宗;孝武皇帝功高至伟,是汉朝武世宗,这正是孝宣皇帝宣扬的大德之音。
《礼记•王制》和《春秋谷梁传》中都说,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人两庙。天子七天出殡,七月后安葬;诸侯五天出殡,五个月后安葬。这就是丧事中体现出的尊卑次序,和庙宇数量相对应。其文中说道:“天子三昭三穆,和太祖的庙宇共计七座;诸侯二昭二穆,和太祖的庙宇共计五座。”所以德厚的人流芳百世,德薄的人流芳不长。《春秋左氏传》中说:“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从上至下,每降一级减少两个数字的庙宇,这就是礼义。七者正法数,也是常数,宗这个数不在其中。宗是变的意思,是说有功德的可以为宗,不能先在宗庙中预留其数。所以对殷商来说,太甲叫做太宗,大戊叫做中宗,武丁叫做高宗。周公写成《无逸》的训诫,列举殷商三宗来劝谏周成王。从这些来看,宗不是固定的数目,但对于劝勉帝王建立大功德却是十分重要的。从七庙角度来说,孝武皇帝的庙宇不应当毁弃;从宗表述的方面来看,他不能不称做没有功德。《礼记》中的祀典说:“圣王制定祭祀典礼,对百姓施行功德应当祭祀,辛苦为了国家应当祭祀,能挽救国家大难也应当祭祀。”臣私下里观察孝武皇帝,他的功德兼具以上各个方面。对于异姓有功德的人,还专门进行祭祀,何况对于先祖呢?或者有人说,天子五庙并没有见诸文献,还说对于中宗、高宗,只要延续其大道而毁弃其庙宇。这种主张是名实各异,不是尊有德贵有功的做法。《诗经》中说:“蔽芾甘棠,勿剪勿伐,邵伯所茇。(茂盛的甘棠啊,千万不要去砍伐它,这是邵伯当年种植的。)”思念其甚至要爱护其植的树木,为什么要延续其大道而要毁弃其庙宇呢?更迭毁弃的礼义自然有固定法则,没有特殊的功德,当然要按照与皇帝的亲疏来推演祭祀。但是对祖宗的次序,多少的数量,经传中并没有明文记载,祭祀先帝这样至尊至重的事情,很难用可疑的虚文来解释确定。孝宣皇帝集合公卿的商议,使用众儒生的谋略,已经认定了孝武皇帝作为世宗的地位,其庙宇建立并传承到万世,已对天下宣布。愚臣认为,孝武皇帝的功德是这样至伟,孝宣皇帝对其这样推崇,就更不应当毁弃。
汉成帝看完表章商讨后采纳其意见,下诏书说:“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的建议可行。”
刘歆又认为:“礼制中规定,处理丧事要有等级区别,所以《春秋外传》中说:‘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这说明,先祖要每天一祭,曾祖、高祖要每月一祭,远祖则要时时祭,祭坛则要每年贡奉,君王去世要大祭。德盛的要广泛传扬,也有尊重先祖亲人的区别;越是远亲越要尊重,所以禘祭非常重要。后代子孙死后把神主放置在王父那儿,要确定好昭穆的关系,那样就能让子孙常与先祖左右相伴,这就要求迁徙到宗庙时要有所区别。圣人祭祀先祖,是出于真情,礼义中就没有不顺之时,所以不要毁弃庙宇。自从贡禹建议更迭毁弃庙宇之后,孝惠帝、孝景帝以及太上皇的寝园都成为废墟,这就失掉了礼义的本意。”
汉平帝元始年间,大司马王莽奏报说:“本始元年,丞相蔡义等人提议,谥号孝宣皇帝父亲的陵园为悼园,设置三百家食邑。到了元康元年,丞相魏相等人奏报说,父亲为士人,儿子成为天子,对其父亲的祭祀也要按照天子礼仪,悼园应当称尊号为‘皇考’,建立庙宇,增加原奉守陵园的百姓一千六百家,设置为县。愚臣认为皇考庙本来不应当建立,但却几世祭祀,这事非常不对。另外,孝文太后的南陵、孝昭太后的云陵园,虽然以前按照礼法不再修缮,但陵园的名字不正。我谨敬地和大司徒晏等一百四十七人商议,都认为孝宣皇帝是孝昭皇帝哥哥的孙子继位为皇帝。按照礼数,过去孝元皇帝时因为孝景皇帝庙及皇考庙的亲子孙都没有死尽,所以庙宇没有毁弃。这样国家就有两个根系两个国父,不符合礼制。那时蔡义奏请皇父谥号为‘悼’,并且设置奉守的园邑,都符合礼义。魏相奏请称悼园为‘皇考’并建立祭庙,增加奉守陵园的邑民为县,远远背离了先祖体统,与礼义不符。父亲为一般士人,儿子做了天子,就要按天子的礼仪祭祀他父亲的情况,指的是像虞舜、夏禹、殷汤、周文王、汉高祖那样的受命于天、称王建国的人,而不是指继承先祖基业做帝王的人。我请求皇高祖考庙奉明园应当毁弃,不再进行修缮,撤销南陵、云陵为县。”汉平帝批复准奏。
司徒掾班彪说:
汉朝承继亡秦绝学之后,祖宗制度因时施宜。自从汉元帝、汉成帝后学者太多,贡禹建议毁弃宗庙,匡衡主张更改郊祭,何武议定三公体系,后来多次修改反复,最后纷乱不定。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方面的礼义记载缺失,古今制度迥然不同,都各自成为一家,要确定下来确实很不容易。考察对比诸儒们的建议,还是刘歆博学论述精深。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2月28日(古历辛丑年十一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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