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后知后觉的我   

        自打记事，有了意识以来，我就同一对老人生活在北方的农村里，直到将近入学的年纪，才懵懵懂懂地跟着一个女人进了城，为的是在城市读书求学。那对老人是我的姥姥和姥爷，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也许是因为小的时候太过愚钝，总是后知后觉。我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慢慢了解到，原来一个家庭正常情况下起码应该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以及一个孩子的。所以，渐渐地才明白我们家没有爸爸这个角色，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组成了这个家，但我对此从未有过太过强烈的感受。

        转眼间就升到四五年级了，听到的话，认识的人，遇见的事也越来越多，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点点的不适。谈到自己来自单亲家庭总会停顿一下，就好像在为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说的出口。时至今日，爸爸从未看望过我，于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通常情况下，爸爸二字从一个人口中讲出，会伴随一定的情感和情绪，也许是爱，也许是恨，也许爱恨交加。而我，当我写下这两个字之时，甚是陌生，有些不适应，有些不自在。

        就这样后知后觉地从小学读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十二年间，有一个词从未在我身上演绎过。那个词叫早恋。也许真的是榆木脑袋，又或者同我的成长环境有关，作为男生的我从未像同班其他男生一样私底下乐此不疲地讨论着有关女生的各种话题。对此，我毫无感觉。于是就这样，感情的白纸一直保持着无尘无痕，洁净如新。与此同时，另一明显的表现是，从小到大我和女生玩儿得特别好，按照现在的词来讲，应该算是大众闺蜜。所以，无论所在的哪个班，总会被嘲笑“娘”。我对此十分烦恼，但从未向谁提及，抱怨。因为打心眼里就不认同他们给我扣的这顶帽子，如此拙劣，如此肤浅。我十分认同我的男性身份，也觉得自己有担当，有责任感。性格有些怯懦，却也从未向谁低过头。就这样，伴着闲言碎语，后知后觉的我到了大学才开始苦恼为什么对女生有的只是革命友谊情，那小船坚固无比，经得起各种大风大浪。读了大学，开始有了更为便捷的途径和更为广泛的时间畅游在充满新知的网络世界中。随之而来的，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同性恋？可是从没有对任何男性有过幻想啊。自我恋？自卑的我也绝不会爱上自己。小学到大学见过无数充满青春的的牵手，拥抱，亲吻。而我就像个傻子，一直后知后觉。

        直到大三，所修的一门专业方向课让我认识了一位男老师，无论是出于绝望和感谢，因为他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那时整日幻想和老师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地过着安稳的日子。似乎都忘记了同性恋的身份是何等得难以启齿，崩溃难捱。又是后知后觉，过了很久我才开始关注自己，开始考虑自己同志的身份日后该如何是好，不禁疑问为什么自己喜欢男生？

        于是思绪游荡，脑海里过电影般回忆着从小到大的经历。一些如今看来让我难以接受，不愿回顾的事情慢慢浮出水面。

二、噩梦的开始

        在乡下住的日子里，姥姥和姥爷对我有着十分严厉的管教。不能看动画片，因为浪费电。不能随意吃零食，因为浪费钱。除此之外，进餐礼节，长辈之尊等等，这些方面都在严格要求着我。并且，由于老人很多情况下都做不到关心到我的感受，顾及我的情绪，存在感极大的缺乏。于是，平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在家，大都会跑到村里有孩子的邻居家中玩，因为可以随心地看小糊涂神，随意地吃虾条干脆面。这其中，我也会和比我大六七岁的表哥玩耍。

        由于是舅舅家的哥哥，所以我们会经常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这难以启齿的猥亵经历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具体是何时开始的，记不起来了。印象中是一个晚上，那晚我和表哥都在姥姥家睡，两个小孩子早早地被安排钻进被窝睡觉，姥姥在外屋打扫厨房，清洗锅碗瓢盆。突然，表哥的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可能是为了抱团取暖吧。同时，他的下体摩擦扭动着我的下体。身体的重量使我有些压气，不适感迫使我叫了出来。但是姥姥似乎并没有听到，清扫的声音没有停顿。表哥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继续做着一些事情。姥姥突然推门而入，但由于黑着灯，同时表哥装作翻身，什么都没被发现。之后那一晚表哥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慢慢地我俩都睡着了。

        印象中第一次就这么发生了。从那以后，表哥总是找我玩。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做那一晚的事情。记忆中他带我去过田地里，废弃的发电房，存放粮食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无其他人在场，包括在屋里只要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便会压着我，让我摸他的下体。每次都是被强迫着服从命令，反抗，挣扎也无济于事。渐渐地，我体会到我们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原因在于只要有其他人表哥就会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从未对我动手动脚。所以，我不敢告诉姥姥姥爷，包括其他人，因为担心被斥责，挨打。

        就这样很快到了上学的年纪，妈妈接我到了城市里上学，生活。妈妈是一家公立医院的工人，我们就住在这所医院的宿舍里，那是一排排的平房，其中也住着许多妈妈单位的同事及其家人。入育红班之前，又一件事发生在了我身上。一晚，妈妈在一个同事家打麻将，因不放心将我一人放在家中，于是带着我一起去了那个阿姨家。大人们围坐在桌子四周，有打麻将的，有看麻将的，有的人手里夹着烟，屋子上方飘着烟气。我和阿姨家的壮壮哥哥酸酸姐姐待在床上玩着什么。不一会儿，壮壮哥哥提议玩睡觉游戏。我和酸酸姐姐欣然同意。他便掀开被子把我们仨盖起来。被子外面大人们还在聚精会神打着麻将，被窝里壮壮哥哥压着我用嘴巴对着我的嘴巴，并且扭动着脑袋，舌头不时够着我的舌头，同时手不时地捏我的胸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壮壮哥哥在做什么，他在做表哥之前对我做的事情。可是仅隔着一层被子，并且屋里围坐着大人，这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虽然有着疑问，但那种铤而走险的感觉竟然让我十分兴奋，一直以来对于表哥强迫我做的偷摸之事，我是十分抗拒和厌恶的，而那一次不知为何抵抗情绪全无。那一年我七岁。后来，真正入学那一天，壮壮哥哥还买了汽水和零食为我庆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很是开心。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壮壮哥哥五年级。之后，我总是跟着壮壮哥哥玩，期待还能玩睡觉游戏，只是印象中再也没有发生过。后来，壮壮哥哥一家搬走了。这段经历就此画上了句点。

        另一方面，平时上学我和妈妈生活在城里，一到寒暑假就不得不送我回姥姥家，因为妈妈工作无暇顾及我。而自从搬到城市里读书，小时一起玩的小朋友都变得陌生起来，我也不太好意思主动加入村里孩子们的玩耍。要么老实地在家写作业，要么就被安排和表哥玩。于是，恶魔般的存在总是在七八月和一二月围绕着我。对于表哥，我讨厌的不止是这个行为，以及他这个人。因为他总是带我去一些黑漆漆的地方，最让我恐惧的是大舅家之后搬去县里的楼房自带的地下室。表哥经常胁迫我去那做见不得人的事。就在这阴暗肮脏的地下室，可怕的事情持续了数个寒暑假。或许由于做得多了，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记得一年暑假，我和几个亲戚在大舅家玩，大人们在主屋打麻将，而表哥就把我叫到了隔壁屋里。原以为这么多人在，他定是不敢动手动脚。结果证明我低估了他的胆量。拉着我径直走向床铺，命令我躺在床上，我一边诧异着一边推三阻四地照做。他将门虚掩关着，钻进被子里又一次压在我的身上。令我又惊又喜的是，不知怎的不一会儿大表姐来到这屋发现了我们的事。她掀开被子，严厉呵斥着。表哥打小被惯养，一点批评都听不得，没等大表姐说几句就摔门而出。而我就像一个犯人回答着表姐的问题。具体问了什么，回答了什么，如今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唯一清楚的是，那件事过后一切还如往常一样，表哥依旧纠缠着我。

        而也因为懂得越来越多，我才懂得我少时的经历，被称作猥亵。这样一种发生在表兄弟之间的龌龊行为，直到初中才被我大胆地喊停。我依稀记得，在我拒绝后，他死缠烂打，终究抵不过我成长后高壮的体型。为此，我暗自狂喜，终于解脱于他多年来的束缚和压迫了。但，我只能自我欢喜。因为我从未告知任何人。没有一个亲友知道我的这段经历。我不敢说，也不知怎么说。于是这段回忆，就不知不觉地被我有意无意地封存起来。大三那年情感细胞的觉醒，才使我不得不回忆过往的经历，因为我需要正视如今的自己。

三、试着接受自己

        为何作为男生的我喜欢男生？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明确的答案。思来想去，缘由或许不止一个吧。一直和妈妈生活，所接触的人也大都是女性。小的时候跟着妈妈去女澡堂洗澡，女性的裸体从小就完全暴露在我的眼中，没有一点神秘色彩。渐渐长大的我，已不再适合跟着妈妈去到女澡堂洗澡。于是开始跟着妈妈的男同事去男澡堂洗澡。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去男澡堂紧张的情绪。不敢抬头，生怕和别的叔叔有眼神交流，搞得自己不自在。后来慢慢地也就不再去男澡堂了。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原因。另一原因，也许就源于这长达十年的猥亵经历。无论如何，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

        时至今日，我之所以想要写这样一篇文章，是因为前不久和二舅讨论我结婚生子之事。上一代的人无法理解我选择不婚的决定，我也不可能全盘托出，将我的遭遇告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个关心我的人。我只能遮遮掩掩地，捡一些他还尚且可以接受的观点和理由进行回答。显然二舅还是存有疑惑。于是他叫来大姨家的表姐劝我，让我和表姐聊一聊，试着改变我不婚的决定。迫于压力，也出于对于表姐的信任，我将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全都告诉了表姐。她起初很是震惊，后来表现出对于我的怜悯。但在我心中，我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理解。我需要的只是正常地对待，好比我是一个普通人。当然，我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就是个普通人，种种经历已是往事，只是过眼云烟，生活总要继续前进，期待一下往后的美好。

        同二舅和表姐谈完之后，想着既然袒露了这么大的秘密，于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跨越，还是有必要将这个经历写下来。一是将其作为给自己的一个交代，这样的事发生了，不要为此感到耻辱，也不要因其而恐惧，而迷惘。之后的人生还是要在自己的意志下绚烂展开。二是以亲身经历明确告诉能读到这篇文章的人，恶魔真的就存在于身边。作为父母，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并给予合理及时的性教育。作为弱者，在这方面处处留心，以最大程度地进行自我保护。也许我的语言以及我的语气并未看出受到过多影响，但殊不知其实我进行了长期的自我消化，自我排解，自我接纳。

        虽然是奢望，但我还是希望每个人在回忆自己童年往事时，能够记起的是美好阳光的一切，有稚气，有温度，脸上挂着笑容。长大后才得知，原来我的童年是最为五彩斑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