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虽然不想承认,都是因为年轻犯下的错啊——《高达》
出狱第一天,我把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去往那个以羊做吉祥物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我的童年、我的青春,以及我的小遥。
小遥并不叫小遥,只是因为爱看《美少女战士》,自诩为小遥。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小遥是否还是小遥?
火车里拥挤、嘈杂,远离社会这么多年,我已经不习惯这种散漫,虽然这是我曾经日日夜夜所向往的。我小心翼翼的挤到车厢连接部位,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红双喜”点上,这还是里面的“老六”送我的。当熟悉的味道进入肺部,尼古丁和一氧化碳随血液流遍全身,我的神经才稍微放松。
见到小遥该说什么,说我们的过去,谈自己的未来?我还有这个资格吗?我不知道。
我掏出口袋里的诺基亚E71,这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手机。翻翻通讯录,里面存的电话号码还是当年那些,什么幺鸡、四眼、榔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打通,还是删掉吧,与过去彻底做个了断。虽然按键有点不灵,但是删除还是挺快的。短信里还存着几条10086的短信,梅州、厦门……中国移动还是挺人性的,当年跑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收到一条移动的欢迎短信。我一条一条删除,突然看到一条小遥的短信:
希望和失望总是牵着手来到你面前,如果你害怕,失望就会变得巨大,最后吞噬了希望,如果你勇敢面对,就能改变困境。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颗星星,无论什么时侯都要让内心的星星放出光芒。——《美少女战士》
日期是2009年2月11日,这是我入狱的日子,离情人节没几天。
虽然当时没有看到,但是现在看到,心里还是一下子激动起来。
窗外的景致变换,从枯黄到嫩绿,从单调到色彩斑澜。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不及,我对小遥的思念。
小遥,我想你,我想马上见到你,你就是我心里的星星,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这2500个日夜,你还好吗?
2、没有小遥的世界不值得我保护——《美少女战士》
梦境里有许多人影晃动,有血迹、有挣扎……
随着火车的戛然停止,我也从梦中醒来。
羊城,我回来了。
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近乡情更怯。我坐在巷口的大石头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万家灯火,看着小遥曾经的家。或许,我能在这里偶遇小遥呢。
这块大石头虽然挡路,却一直留着,或许大家都对它有感情吧。我和小遥,也有很多故事在这里发生。
记忆里第一次有小遥的印象,就在这里。那时,我5岁,她3岁。我拿一支棒棒糖逗她,她紧追着我绕着大石头跑。然后,跌倒。手擦破了皮,哇哇大哭。我不知所措,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她。小遥接过棒棒糖,脸上挂着泪,甜甜的说:”谢谢哥哥。“听到这句话,我幼小的身躯似乎迸发出无尽的力量。那时候我就想,我要保护她不哭,这是我要保护的人。
第一次背小遥,也是在这里。
那年她10岁,我12岁。
那个年纪,她还不懂得害羞。小遥的头发已经很长,在脑袋后面扎个马尾小辫。而我,每次见面总是揪她的辫子。
那天,在这块大石头旁,我又揪她辫子,并且把她心爱的蝴蝶发卡掰成两半。
小遥大哭,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嘴里念叨着坏哥哥。我想跑,却被她一把揪住。
我怕她告诉爸妈,急忙求和。
她说,让我打你几下,咱们就一笔勾销,我答应下来。
小遥爬上大石头,像水兵月一样说:”让我代表月亮消灭你!“然后跳到了我的背上,在我耳边轻轻说:”哥哥背背我。“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想背小遥走很远很远,一直到望不到边际的远方。可是,由于着急回家看《高达》,我把小遥背回家就跑了。
第一次吻小遥,也是在这里。
那年小遥15岁,我17岁。她正青春,已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姑娘,而且害羞;我,正叛逆。
由于学业的紧张,小遥已经剪了短发;而我,留起了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
那天,小遥在这里给我看她读到一首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虽然我看不太懂,但我看到小遥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有些胆怯,却又坚定。
我心里认定,小遥就是我的女人。这个想法不知道在我心里扎根多久,或许一年,也或许一辈子。
我定定的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小遥的脸红红的,不敢用正眼瞧我。只是双眼盯着自己的板鞋,一步步后退,然后依靠在石头上。如果这个时候看看天空,月亮一定很圆、很圆,可惜我们都没有看。
我没有多说话,一下子抱住她,用我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嘴唇吻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很香,很甜,也很青涩。青涩到我认定这是一生,要用我所有的美好去换取。
吻下去,抬起头,我看到小遥眼睛里无限的温柔。这一刻,我认定自己是个男人,小遥从此是我的女人。
从前的人们,山盟海誓;这块大石头,就是我和小遥的山。
那一晚,我说尽了17年来所有积攒的情话;那一晚,我说了无数遍的我爱你。
只是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爱从不说出口。
再后来,如同所有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以分手剧终一样。
小遥在大石头旁告诉我,她要出国。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更或许那天阴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上苍见不得人间团圆,青梅也有凋零的一天。
我生气的用拳头捶打这块石头,小遥只是抱着我的腰,默默流泪。我穿着湿透的衬衫回家,年轻的心似乎失去跳动,你是我的星星,我的心跳呀。
小遥走后,我的世界开始坍塌。月亮和星星都走了,只剩无尽的灰暗。我们几个混小子凑在一起,模仿“庙街十三少”横行街里。经常骑着机车飞扬跋扈,直到出事,进到高墙。
我再也没有见过小遥。
那段岁月,唯一的留念,是几年的高墙生涯和纹在胸口的水兵月,以及背上长长的刀疤。
3、虽说有很多痛苦和悲伤的事,但这样才能活出自己的感觉。因为有痛苦的时候,所以我们越过时,幸福必定降临。——《美少女战士》
已是晚春,我辗转得到小遥的消息。
她已嫁作人妇,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我成了她生命的过客。
我已经改好了啊,小遥。你知道吗?你是我一直的信仰,是你给了我希望的光。
那一天,我拎着酒坐在巷口的大石头上,酩酊大醉。
石头不说话却也一样冰冷。
我悔恨,悔恨少年无知,做下那许多错事。如果没有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或许,小遥现在是我的女人。
我消沉了一段时间,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小遥的facebook,她还是那么爱看《美少女战士》。
她的页面里,有很多和孩子的照片、cosplay,看着特别幸福。
真想回到从前,她对我说着“代表月亮消灭你”,然后嬉闹成一团;真想找到小遥送我的纽扣,那是她走的时候,从衬衫心口的位置扯下……
我开始疯狂的看《美少女战士》,看的时候又止不住流泪。想她与我争遥控器时气嘟嘟的小嘴,想她与我争辩高达和水兵月谁厉害时的蛮不讲理,想她因为一张水兵月的贴画大哭……想我的童年,我的初恋。
直到那天,我从《美少女战士》中看到那段话:“虽说有很多痛苦和悲伤的事,但这样才能活出自己的感觉。因为有痛苦的时候,所以我们越过时,幸福必定降临”。心中的星星又亮了。
禅宗讲”顿悟“,那一刻,我觉得我悟了。
生活本该如此,起起伏伏、悲欢离合、爱恨交织,这才是人生啊。平淡的日子有什么值得留恋,如同活在高墙里。我并没有失去小遥,只是她用另一种方式陪伴我。小遥现在的幸福,不正是我希望的样子吗?
大洋彼岸的小遥,我祝福你。
同时,我也要祝福自己。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重新好好去爱一个人。
但愿,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