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浙江湖州水乡,河虾老百姓都喜欢叫它“弯转”。可能是因为河虾活时活蹦乱跳,而死后或烧熟以后,它的身体会弯成一团的原因吧,“弯转”也是比较形象的比喻。水乡人到水中用网捉河虾,我们这一带就叫“打弯转”。
用网兜捉虾是我小时候的最爱,因为打虾方法比较简单,技术含量较低,还有我家中常备着打虾的工具,就挂在厅堂屋墙柱的穿插上,所以只要我想什么时候开开荤了,就拿上虾具,出门半个时辰,下一趟水,就会有希望,就会有鱼虾吃得了。
打虾时,最好是清早出门,趁别人还没有来打过虾。如果那天你是第一个落水打虾的话,虾儿会比较多。这个时候河塘中的虾儿还没有被人惊吓过,还滞留在比较浅的水滩岸边,容易打,比较好捉一些。
打虾也是要讲季节的。夏天气温高,天闷热时,虾会耽在水浅的滩涂中,落网可以浅一点;冬天气温低了 ,虾跟鱼儿一样冷暖自知,很懂水温,就会相对住在水深一些的地方躲,或往暖和一点的地方靠,你下网时就相应要把网放深一些,或浅一点,对症下药,边打边微调下网的位子,才会打到更多的河虾,才会有更多的惊喜。
天落霜了,虾儿笨了,蹦跳起来就不那么利索了,抲起来方便点了。有时太阳一露脸,河虾会到向阳的地方来,在哪儿下网,通常会比背阳的泥滩收获要多。
虾特别喜欢水温舒适和比较安全幽静的环境,尤其喜欢躲在水草丛里,藏在浸在水下的杨树那茂密发达的根系中。
我最难以忘怀的一次是我打虾时,不经意之间,把虾网压落到一把沉落在水里底的烂稻草垛边沿,我只是用赶虾叉在泥滩底赶着。哎,今天怎么了,叉赶不下去了,动不了,水中好像有东西,我赶紧起网。哇塞!只见虾网底下,黑压压地铺满了数不清的虾儿,我立刻用力抖动赶虾网,边抖边把赶虾网竿夹拢,拎着沉甸甸的虾,出水直奔地面上。把赶虾网张开放平,开始手忙脚乱地把虾一把一把地塞到鱼篓中。那天收获很大,差一点一网就把我的小鱼篓给装满了。
那天,真得开心死了,拎着沉甸甸的一篓虾,就高高兴兴回家了。就这最后一网,一下就捉了近一斤虾,而且全是大虾,有老钳子的虾,真乃头一回碰见,是意外的惊喜。这是平生最难忘的一次童年经历,至今想起来,心里还是乐滋滋、甜丝丝的。
我打虾时喜欢拎一个鱼篓,提一个赶虾网和一个赶虾叉,去村边的小河边或者鱼池里打虾。经常会到虾儿比较多的熟悉的地方赶河虾。
下水前,我会先把裤管卷起来,撸到大腿中部,不让它掉下来。再把鱼篓用麻绳系在腰上,或挂在胸前固定好,把草帽带子系系紧。脱下鞋子塞在皮带下面 ,卷起衣袖,就光脚下水,开始打河虾。
打虾不能心急,先用脚探探水,适应一下环境,再正式开始落水打虾。先用两只手打开赶虾网的竹架子,在水里轻轻地往前挪两步,用一只手把赶虾网慢慢地压到河岸深处,压平放稳后,再用另一只手拿着赶虾叉,在水底泥岸滩处用力赶,由上至下,由浅水岸试着使劲上下振动赶虾叉,把虾往水深处的网兜处赶,动作不能过快,当赶虾叉快要靠近网兜时,再在网前用力多振动几下,以防河虾逃走。然后丢下叉子,立即用双手使劲把弯转网拎出水面,越快越好。虾网出水后,不管有没有虾,都要抖动网兜,不让巳经入网的虾给跳走逃脱了。如果这一网虾比较多,你一定要一只手不停振动网兜,另一只手不停抓虾,才不会让网底的河虾蹦着跳走了。
打虾最好是单独行动,直接去熟悉的目的地网虾。几个人一起赶虾的话,你网一段水域,他网一段河滩,收获就会差一些。
我祖母最喜欢吃虾,吃小鱼小虾。只要看见我提着篓子和赶虾网了,她老人家会特别高兴,就会反复关照:“囡儿,打弯虾要当心点,水深的地方勿要去,水里当心点”,“早点回转,还有打在网里的东西,活的,娘姆全要,要记牢,记牢”,这时,我会调皮地回答:“娘姆,蛇要勿,刀鳅要勿”,我祖母连忙讲:“哎呀!囡儿头,蛇么勿要,吃不得,刀鳅要,刀鳅娘姆要吃”,我又故意又问:“小鱼螺丝要勿”,祖母会推着我的肩膀,连声喊:“好了好了,乖囡儿,快点去,早去早回,娘姆啦屋里,等你回转”。
通常,我打河虾什么都要,就是蛇不要。蛇最讨厌,你越把虾网抖的厉害,它就会缠在网眼中,怎么抖,也抖不掉它。如果你用手去拉它,它马上会反抗,会发火咬你。有一次 ,我不小心真的被水蛇咬了一口,伤口处肿了。祖母看见了,很是心疼,拉着我看赤脚医生。医生说,没关系,我们这儿的水蛇一般没有什么毒,不用打针,涂点消炎水就好了。从此,以后祖母就不同意我这个长孙出门打虾了,生怕又被蛇咬了。
打虾时,水蛇入网是经常发生的,后来我发现,只要你把虾网沉入水底,用赶虾叉子,用力拍水,蛇会自动脱网,逃得飞快。
打河虾时,一网赶下去,水中的动物都会被赶入虾网中,除了蛇,还会有刀鳅鱼、鳜鱼,青蛙、螃蟹、螺丝和鱼虾等等。
比较讨厌的是刀鳅鱼。刀鳅鱼(即刺鳅)又称钢鳅、刀鳅、石锥,是一种淡水鱼,分布于我国南方及淮河、京杭运河南四湖等流域,体型细而长,背上有倒刺,嘴巴又尖又细。
因为我祖母喜欢吃,所以每次打虾时,只要是大点儿的刀鳅,我绝不放过,就用手去抓。刀鳅背上有许多刺很,十分难捉,弄不好,手就会被刺伤。有一天,不巧的很,受伤的手被她老人家看到,扶着我的手,很舍不得,反复问“囡儿,手痛吗?刀鳅娘姆己经吃厌了,从此以后,你就不要再抲来了”。后来,我每次出门打虾,就省心多了,再也不用担心有刺的刀鳅鱼扎我了。
河虾在水乡不是稀罕物,只要你勤快,几何天天都可以吃上虾。在我们江南水乡,抲河虾的方法很多,除了用赶下网捉,还可以用食物钓、大网在草中套、用箩筐在碎花帮岸扣、用拖网拖等等。
我孩提时,河滩洋荡,鱼塘水沟中都有河虾。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深刻地记得,有好多次,我曾经在河滩边打河虾时,都网到过水乡最好吃最好吃的鳜鱼和塘婆,水乡的塘婆(又叫笋壳鱼,书名塘鳢)。塘婆蒸蛋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荤菜,它肉嫩味鲜,百吃不厌,十分下饭。而今 ,在我们湖州水乡一带红烧鳜鱼和塘婆蒸蛋,仍然是招待贵客的招牌菜呢。
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长大 ,打河虾已经成为遥远的梦想,童年的单纯与美好也己离我们渐行渐远,但童年的生活经历是我们每个人都难以忘却的。让我们永远珍藏于心,回忆它,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