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现在是个盛大的节日,远在异乡的亲人都会赶回家乡团聚。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离散的家人千山万水也要聚在一起,杀鸡宰牛,把酒言欢,慰离情,赏明月。
而四十年前的八月十五,也知道是中秋节,却没有节日的气氛。没有什么吃的,没鱼没肉,没月饼,也没有赏月的闲情逸致。
那时的八月十五偷呷的,偷芋子,偷柑子,偷鸡婆,只要是吃的就偷。这风俗现在没有了,但我小时候却很盛行。
记得有年中秋节,晚饭后闲聊,听大人说,今夜要偷呷的。不怕别人咒,越咒越不腰痛,越咒越去灾。
有人说邓惠生在井坵的瓜蔸地里种了芋头,说是今晚大家约定去偷。
大概是晚上九点多,我们五六个小孩在一个大人的带领下,背着锄头,带着菜刀,高一脚低一脚闯到井坵那芋子地里。大家挖的挖,掰的掰土,切的切芋头,一下子就挖了四五斤。
我们拿回来就放在梅嫚嫚的屋里,由另外的人去水洗去刨皮。芋头刨皮很痒,我怕痒,所以让其他人干去了。
后来又来了好多人,大概有十五六个,围了一屋。大家有说有笑,都说起了他们当年八月十五夜偷呷的“英雄”历史。
铁毛哥历来是个捣蛋鬼,喜欢打热闹。他说,去年八月十五晚上,大家也是在梅嫚嫚家闲聊。有人开玩笑说,今晚要偷梅嫚嫚家里的鸡婆子来呷。
梅嫚嫚笑着对他们说:只要你们偷得到,莫被我晓得了,你们偷得了算你们本事,我不会放半个屁。
梅嫚嫚很自信,她怕这帮吵死鬼吵事,事先就把家里的鸡用篓子关好藏在家里的卧室里。所以她讲得起大话子。
这帮吵死鬼使着眼色,心生一计,大部分人围着梅嫚嫚,说说笑笑,让她放松警惕,故意吵吵闹闹推推搡搡,让梅嫚嫚和她家人不注意,展妹几偷偷潜入她的卧室,偷了一只鸡婆子,从后门溜出来。然后又从前门走进来,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说是从某某家偷过来的。梅嫚嫚和大家一顿大喜,大家纷纷说“杀鸡呷”。这时候大家有摸刀去杀鸡的,有搂柴烧开水的,气氛很热闹。
一会儿水开了,把鸡放在盆子里烫毛。大家七手八脚几分钟就把鸡毛拔光了。
有人把鸡剖了,砍成鸡块,用大锅子放了满锅的水,清炖起来。
大家每人添了一碗鸡汤,吃的津津有味。展良妹几边吃边对着梅嫚嫚闷笑。
梅嫚嫚问展妹几,干嘛傻笑。
展妹几笑得喷出了鸡汤。大家也跟着笑。
梅嫚嫚看到大家的形色不对,便怀疑是不是自家的鸡被偷了,急忙去看。果然真少了一只鸡婆子。
梅嫚嫚装着生气的样子,操起棍子去打展妹几,被别人拦住了。梅嫚嫚是个大方人,爱说笑,很聚人缘,老少都能相处。她不会为了一只鸡真的生气,她只是做个生气的样子。
全屋十多人都笑哈了,笑得端着的鸡汤都倒出来。
我当时也吃了鸡汤。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觉得那鸡肉的味道很甜很香。
气氛热闹起来,大家都说了自己当年偷呷的经历,也些人还把老辈八月十五偷呷的故事讲得生动传奇。年哥也来了卵鼓子劲,兴高采烈地说出了他们以前在八月十五夜里偷柑子经历。当年我们大队只有林狗子和彭孝亨家有柑子树。到了这一天,主人怕别人来偷,早早打了一蓬刺,放在柑子树下防盗。而年哥他们还是技高一筹,想偷就能偷到手。
有次到彭孝亨家偷柑子。去了六个人,让两个人去彭孝亨家扯卵弹,目的是打掩护。然后四个人打肩马爬到柑子树上迅速摘下六七个柑子。得手后撤离时,他们学三声狗叫,在彭孝亨屋里的两个人闻信后就起身告辞回家。
大家说着说着,各讲各的英雄史,各说各的偷盗技巧。各种传奇故事讲得津津有味。个个有说有说,不亦乐乎。
大概过了个把钟头,一大盆芋头端在桌子上。大家用的用筷子,用的用手抓,说说笑笑,吵吵闹闹,三下五除二,芋子很快就吃完了。
这时我佩伯进来了。他是公社林场会计,算是公家人,幼年饱读诗书,算盘打得溜,写得一手好字,身材高大,气势豪放,是附近有名的能人,大家都敬佩他。大概是芋子的香味也把他勾过来了。
芋子已经没有了,有人为他盛了些汤,他也不客气,吃着津津有味。
他说八月十五偷芋子,那是有故事的。我们喜欢听他说故事,就缠着他讲。
他清清大嗓门,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就给我们讲了起来:
曾经有三个书生张三李四王五赴京赶考,八月十五那天走到一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住到废弄的窑洞栖身。肚子饿了,就四处寻找食物,在山边權竹丛附近挖到芋头。用竹筒加了水,找些干草枯枝点火煮着。结果大火把竹筒烧破了,汤都流出来了,这三个书生也顾不得斯文,直接用手指抓着芋头吃将起来。有人提议,今值中秋佳节,有这么好的美味,何不赋诗一首?
三人赏着明月,吃着芋子,诗意油然而生。于是大家边吃边吟:
张三:冲破窑家府
李四:打烂權竹城
王五:放走汤丞相
张三:捉住芋将军
李四:一枪一个,两枪两个
王五:看英雄何在?
诗毕三人拍掌大笑。
我也被佩伯的故事逗笑了。
四十年多年前的情景,至今我还没忘。现在我依然能回忆起当年佩伯讲故事的豪迈气概。
第二天,邓惠生见到他的芋子被人偷了,破口大骂,咒得好难听。也难怪,那个时候肚子饿,芋子就是宝贝。我们几个偷芋子的人见面,也是互相扮个鬼脸,窃窃而笑。心里自已安慰自已:越咒越好,越咒越好。
往事如烟,四十多年眨眼间。现在生活富裕了,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吃,再无偷呷之事了。八月十五中秋节,万家团圆好赏月,酒肉飘香百果甜,甜蜜幸福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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