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月照琴台
在我的字典里,“地震”一词是常常被有意屏蔽的,因为一看到这个词,我就会不由自主的心悸,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恐怖的一夜……
那一年,父亲转业到了天津大港油田,不久,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也来到大港,一家人终于在异地他乡团聚了。那时候,单位单身和没有解决随矿户口的住户都暂时住帐篷,我们刚到,自然也住在帐篷里。
帐篷很大,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板条箱,我背着小手满帐篷转了一圈摇摇头说:“爸爸家可真穷啊!”到现在,母亲提起我当年背着小手发感慨的情景,还忍不住发笑呢!
话说,我们住的地方离海很近,海鱼、贝类等等很丰盛,尤其是毛蛤,价格非常便宜。为了给我们解馋,父亲都是成麻袋的往家买,吃不了的就把它们晒干,留着冬天包饺子吃。
母亲有一双勤劳的巧手,她不但把我们简陋的家收拾的窗明几净,就是房前屋后也打扫的干干净净,那时候砖头不好找,母亲因地制宜,把剥下来的毛蛤壳一个紧挨一个铺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既整洁又别致,谁来都忍不住夸赞几句。
我们到大港的第三年,也就是1976年,父亲去了河北参加华北油田大会战,母亲带着我们留守在家。
一天深夜,熟睡中的我被帐外的风雨声惊醒,感觉帐篷在晃,床也在晃,我心中害怕,刚要叫旁边床上的母亲,只听“呼喇”一声,床上方的烟筒倒下来,正砸在我身上,幸亏烟筒是白铁皮的不很重,不然我的腿……
我吓得大喊,黑暗中母亲急奔过来,一把把我从烟筒下拽出来,然后母亲开灯,竟然停电了,她把我抱上大床,然后找到一截蜡烛点燃,我惊恐地坐在床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摇曳的烛光,我看见床前的砖地多处咕嘟嘟的冒黑水,帐外的风雨声越来越猛,帐篷又在晃,母亲说地震了!我那时小,不知什么是地震,却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不由得大哭起来,弟弟妹妹被吵醒了,也跟着哭叫起来,母亲连忙上床紧紧地搂着我们。
突然,帐外“喀吧”一声,系帐篷的绳子断了一根,床上方的帐篷一角瞬间被掀开了!大雨瓢泼地吹进来,蜡烛灭了,帐篷摇晃的更厉害了!
我们都吓得不敢哭了,妈妈疯了一样趴在掀开的帐篷一角,顶着狂风暴雨拼命呼救,邻居们被妈妈凄厉的喊声叫出来了,他们有的搬梯子,有的拿绳索,终于把那掀开的帐篷一角又重新绑好了。
邻居们回去了,母亲已经筋疲力尽,她把打湿的床褥掀到一边,安顿我们躺下,我们实在是乏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母亲却再也不敢睡,在旁边守着我们,睡梦中,我还隐约听到母亲的哭泣声……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我们睡的床已经不在原来的地儿,家里的砖地湿漉漉的,到处是黑色的小沙堆,出了门,门前贝壳铺就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不成样子。
家对面的马路上,车来人往乱哄哄的,他们有的在路边搭塑料棚,有的在支床整理箱笼用具,经过昨夜的地震,有地方房倒屋塌埋了人,大家都不敢住在砖房里了。
母亲已经恢复平静,她把家里的箱子家什都搬到门口,用雨布盖着,然后把好几位带着孩子的阿姨婶婶接到我家帐篷里,不一会儿,帐篷里就全支成床了。
这下可乐坏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大家早已把昨晚的恐惧扔到脑后,欢快地从这张床蹦到那张床,玩的不亦乐乎。有个小弟弟忘乎所以,竟然边蹦边喊:“地震好玩!地震好玩!”结果,屁股上挨了他妈好几下,他哇哇大哭,我们也吓得不敢胡闹了。
不久,我们周边陆续搭起很多地震棚,我有了很多玩伴,放了学就和一帮孩子疯跑,快成野孩子了,那是我童年记忆中一段快乐的时光,除了地震。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一晚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相信每一个中国人都不会忘记,回首那段往事,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心情沉重。
那场惨烈的地震也波及到我们,我不清楚大港地震中的受灾程度,也从来没去探寻过,我只知道,我家因为住的是帐篷,一家人平平安安。
其实生活就是如此,根本不用刻意去求什么,有时候你认为不利自己的反过来也许会帮你。我父亲当时在单位做书记,他完全有能力找来房子,可他没有去求任何人,快快乐乐的住在帐篷里,全家因此躲过一劫,谁能说这不是随遇而安的福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