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医院加班,统计法舒地尔的超限使用问题,看着做不完的事,直觉得越来越烦。时间过了23:30,我再也坐不住了。收拾电脑,走出第二住院部。
细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轻风一吹,颇有凉意。走出住院部大门只几步,我就吃了一惊。
只见前边有一物横于马路中央偏医院侧,看不清是何物,但在空旷的马路上分明传来年轻女性的声音:“要是有个车撞过来,我就解脱了------”,语声中夹杂着哭音。
几步路的功夫,我已经走到了近前。果然,一女,约二十多岁年纪,穿单衣,横卧于马路,肩挎包,斜压于身后。她正在打电话。我走到近前时,她刚好挂了机。
我有点犹豫,是扶呢?还是不扶呢?碰磁、讹诈等等场景转瞬间在我脑中过了一圈,我抬起头,扫了一眼依旧灯火辉煌的第二住院部门口,又看了路边的路灯,心说,这里应该有摄像头吧?
又犹豫了一下,我横了心,这么个夜晚,这么个雨天,终不能看着她躺在这里,而我却视若不见吧。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打了个招呼:“嗨,你怎么躺在这啊?多危险!”
她回答很简洁:“这凉快啊。”
我被她噎了个半死,过一会才说:“你没看到这里有多少车经过吗?”
她说:“我就是等着车撞过来,我就解脱了。”
来回扯了几句,我说:“我扶你起来吧。”
她说:“你走,这与你无关。”
我看她回答思路很清晰。凭着我对心理学的一知半解,我推断,她这一会真的有自杀倾向。但同样我也知道,想自杀的人,没有多少人有坚定的自杀决心或是有周密计划的自杀程序,通常都是临时起意,越想越偏,如果适时有外物打扰,往往可以终止自杀进程。
我走上前,弯下腰,拉起了她一只手,拉了一下。那个汗啊,我居然没拉动。她嘻嘻笑着说:“你拉不动我的。”我就伸出两只手把她拉了起来,扶她到了路边住院部外的花坛边,发现她个子挺高的,至少一米七吧。
我一松手,嗬,她直接往后一倒,又睡在马路上了。
但就在我拉她的过程中,从她头的方向,已经开过去了好几辆车。我心说,好小子,贼着呢,躺的位置选的很好啊,刚好在头后方留了一车多宽的距离。
我再次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拉到路边的花坛旁,她仍要往后倒,我只好拉着她手,双方都成了蹲势,这时她抬起头,我才看见她满脸的泪痕。
她边哭边笑边抹鼻涕,伸出右手,一个一个手指曲向掌心:“亲情、友情、爱情通通没有了,我都不知道我父母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精神分析心理学告诉我,压抑的宣泄有多重要。所以,我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她说:“我父母不管我,无论我晚上多晚回家,他们都不管我;我和哥哥吵、和哥哥的女朋友吵;和男朋友分手,和闺蜜绝交。我都找不到我活着的意义了。”
我大声对她说,声音大的让我也吃惊:“这又有什么关系,和父母吵,那是常有的事啊,过去了就好了。和朋友分手也没什么,你可以从头再来啊。”
她又一次说起父母:“他们从不管我,只知道给我钱------”
我说:“你父母把你养大,你就要自己管好你自己了,难道你就是这样管自己的么?”
她说:“你知道,我活着有多累么?”
我说:“我知道大家活着都很累。”
她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你不知道你活着有什么意义,你才更要活下去,找出它的意义。”
看着她思路清晰的和我东拉西扯,我站起身来,有些犹豫,走,还是不走,报警,还是直接送到新桥派出所?
她看出我的犹豫,说:“你走吧。”
我还是不忍,说:“你想去哪,我送你。”
她嘻嘻笑着伸出了一个手指:“天上。”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天已如此之晚,我也没有多少耐心再陪她耗了。但我也实在不想就此半途而废。心里骂了一句,老子天天救死扶伤,也救不了几条命,你妈的年纪轻轻的就想自杀。
我耐心的说:“我送你去新桥派出所吧,或者你想去哪,我送你也可以。要不去医院也行。”我指了一下第二住院部。
她犹豫了一下,把她的手机(iphone)递了给我,说:“第一个号是我男朋友的,你打给他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拿起手机,看到第一个号的名字是“帅师哥”,通话时间是十一分钟前,她说:“你只能打第一个。”
这时,我们双方都站直了身子。我拨了过去,我拨号的时候,她说:“你好矮啊,我男朋友比你高多了,比你帅多了。”
我只觉得好似一口吃了千万个苍蝇,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此时,电话却接通了,我没忘了我要干什么,淡淡的说:“这个手机的主人现在躺在马路中央,她说,你是她的男朋友。”
几句话说清情况之后,那个男士说:“我不是她男朋友,她是个疯子,------”
就在这时,她背着包又晃到了马路中央,正中央,于是,对面开过来的车不得不停下,她伸出双手,拦着那个车,说:“求撞我吧,求撞我吧。”
司机估计有点被她吓懵了,但很快就传出骂声。她慢慢后退,又退到花坛边,车就开走了。
那个男士接着说:“------我送她回家,她又回来,你直接报警吧,我不是她男朋友。”
她一伸手就从我手中拿过手机,直接说了起来。我原以为,那个男的会挂机,但那个男的显然没有。
她是这样开头说的,语声中已没有了边哭边笑的的成份,但多少有几分发嗲:“帅哥啊,------”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默骂了几句,有几句话就没听清:“------你还说我不听你话,我已经多听你话了啊-------”
我起身往前走,穿过第二住院部和科教楼中间的斑马线,她和我同一个方向边走边说,但是却是走在马路中间。
我们步幅一致,断断续续的听她说话,听不甚清,一边回想,在她身上到底有没有酒味,一边盘算,下一步怎么办。
说是迟,那是快,我们并行着走过了科教楼下,走过了长廊,走到收费亭时,她终于从马路中间走到台阶上了。她这个电话打的时间还真不短,我们并行着拐了弯,走过了空旷的早市区,走到了当年春梦发廊而今的春梦饭店旁,她电话还没打完,但却抬起头和我说了一句:“我要睡觉了。”然后继续打电话,沿着春梦饭店旁的台阶上了二楼,亮着灯的是四个大字“泰祥旅馆”。
我喊了一声:“自己能搞定吧。”
她扬扬手,走进了旅馆。
我看了看表,00:05分,接着往前走,走过了一小排饭庄,就走到了新桥派出所,有意识的看了看,还好,亮着灯呢。
于轻风细雨中,我也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