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石光伟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睛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雪沬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首词正适合在这炎炎夏日里读。
苏轼和朋友们迎着微风细雨,到郊外去玩,在南山里喝了浮着雪沬乳花的淡茶,配着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笋,以及野菜的嫩芽等等,然后赞叹着“人间有味是清欢”。
爱极了最后这一句,因为吃野菜的这种平凡的清欢,才使人间更有滋味。
“清欢”是什么呢?没有标准定义。
我猜是“清淡的欢愉”。这种清淡的欢愉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对平静疏淡、简朴生活的一种热爱。
当一个人可以品味出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或者一个人听林间鸟鸣的声音,感受比提笼遛鸟更感动;或体会了静静品一口山泉泡茶,比起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这些就算是清欢吧……
清欢之所以好,是因为它对生活的要求极低。不讲物质条件,只讲究心灵的品味。
清欢的境界很高,它不同于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那种尽情的欢乐,它也不同于杜甫的“人生有情泪沾臆 ,江水江花岂终极。”这样悲痛的心事;更不是“人生不相见, 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 ,共此灯烛光。”那种无奈的感叹。
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有千百种人生。
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很易体会到他的壮怀激烈。马斯克计划到2050年把100万人用火箭送上火星。同样能体会到他的宏图大愿—————甚至于像王国维先生的“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那种对人生无常所发出的刻骨的感触,也依然能感知。
可是“清欢”就难了!
尤其是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差不多是没有清欢了。
想在路边好好地散个步,可人声车声不断地呼号而过,一天里,几乎没有纯然安静的一刻。
到饭馆里,想要吃点清淡的小菜,几乎是杳不可得,过多的油、酱,过多的味精,已成为中国菜最大的特色。厨师是“味精”厨子,好厨子都俗成了“一把盐”。
有时候没什么事,心情只适合和朋友去啜一盅茶,喝一杯咖啡,可惜的是酝酿好了心情,朋友也有了,就是找不到地方,有茶、有咖啡的地方总是嘈杂的。
城里没有清欢了。那就到山里、河边、海边去吧!但是,山里、河边、海边也不那么纯净了,凡是人的足迹送达的地方,就有了垃圾,就有了臭秽,就有了吵闹。
以前上班的时候,吃过晚饭后,如能酝酿好情绪时,就一个人跑过我家门前那条河上的吊桥,到河对岸找个没人的树林里,静静的一个人坐着或躺着,呼吸着河水送来的清新空气,闻着淡淡的花香,望着蓝天白云。也会点上一根烟抽着,享受着这静静的欢愉。
没多久,我的独坐领地,就被河水上涨时淤积的塑料制品占领了……目足所及,难觅清欢。
有次和朋友开车,沿着河岸的沙石路向上游走。
漫无速度的走走停停,看看,河两岸山峰峻峭苍䕜,白杨树碧绿参天。我们走到一片离河稍远的白杨林中,草地上杂乱的长着草莓,顺手摘下熟透的草莓,吃到嘴里,唇齿间立刻充满了其甜如蜜,清香似花般的鲜味。轻轻地含几颗熟草莓,心里遂有一种只有夏天才会有的欢愉。两人在草地上坐着、躺着,静静的喝茶,一下午竞说不到几句话,那时我想,这大概是“人间有味是清欢”了。
后来,进城了……
生活在这个吋代,为何清欢如此难觅?
眼要清欢,找不到青山绿水;耳要清欢,找不到宁静和谐;鼻要清欢,找不到干净空气;舌要清欢,找不到蓼茸蒿笋;身要清欢,找不到清凉净土;意要清欢,找不到智慧明心。
如果要享受清欢,唯一的方法是守在自己小小的天地,洗涤自己的心灵。因为我们拥有越多的物质世界,我们清淡的欢愉就日渐失去了。
有时候总盯着那点蝇营狗苟,很容易被困在患得患失与爱恨情仇之中,抬起头看看星空宇宙,低头看看苍茫大地,怀揣着慈悲一点的预期,生活就不会受挫,清欢离我们就会近一点!
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