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小的时候,因为周围有这些职业,所以就看过他们劳作的形状。
1.撑船的老翁
念小学的时候,每逢暑假,爸妈会送我去小姨家玩。小姨家的镇子上,有一条河蜿蜒而过。要过河,就要坐渡船。那时候还是90年代中期,机动船不多(也可能是因为河并不是很宽,所以政府也没有轮船公司),因此人力撑船就成了唯一选择。
很多山歌对于撑船人都有很多描述,许多小说也会把他们写进书里。沈从文的《边城》中塑造了一个湘西淳朴的撑船人角色——翠翠的爷爷。前段时间热播的网剧《盗墓笔记》,有一集里面的船家,就不是淳朴老实的人设,而是心狠毒辣,一身戾气的黑心船家。
撑船人,多是祖辈世代相传。改革开放后,没有年轻人愿意干这个,太无聊,挣钱也不多,所以撑船人大部分是60多的老翁。
记忆中,小姨家的镇上,河边摆渡的船家就一两家,都是属于野渡无人舟自横的状态。有人来了,喊要过渡的时候,船家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边取过别在腰带上的烟斗,一边把在河边嬉戏的水牛的缰绳绑在岸边,然后趿拉着拖鞋,吭吭哧哧的跑到船边。上船了,你可以悠然自得的坐在船沿上玩耍,船家就没么轻松了,如果是顺风顺水,倒还好,如果是逆风逆水,就要使出蛮力了。
撑船人风里来雨里去,大清早就要在渡口守候,外出务工的大汉,上学的小孩,还有进城卖菜的大妈,都是急急忙忙、火急火燎蜂拥上船,一来一回就好几趟;到了傍晚,大家伙又从城里回来,船上照例又聒噪起来;直到夜深了,撑船人才有时间喘一口气。万家灯火初上,在冷然的月色下,撑船人竹篙一点,轻舟缓缓挪动,朝着自家的方向,撑船人投去了饥饿的目光。还没到河中中央,渡口拖拖拉拉又来了几个人,大声呼喊着船家过来载人,撑船人无奈笑了笑,掉过船头又回到渡口。只是家里的饭菜,怕是还要多热几回了。
2. 打铁的汉子
如果说三苦里面,哪个职业比较威武的话,打铁的汉子应该排第一。
小时候,我们那管打铁的汉子叫“打铁佬”。“佬”不是什么尊称,所以我们戏称打铁佬的时候,要冒被打的风险。
班上有个同学家开了铁匠铺。那时候放学,一群小伙伴就喜欢在各种地方兜兜转转,打铁铺子也是常去的。一伙人丢了书包,趴在一边,看大热天太阳下,打铁的汉子挥汗如雨。
打铁匠赤膊上阵,下半身只围着围裙,坑坑锵锵,乒乒乓乓,先抡大锤,然后放进水盆淬火,夹起来用火炉子烧通红,再换小锤,左手用钳子夹住,右手再用力敲打。
打铁匠的生活单调而辛苦。每天上万次的敲打,震的手掌虎口生疼。天气炎热的时候,一整天面对高温的炉子,难度丝毫不亚于炼钢工人。虽然未能如愿练出一把绝世好剑,但一把铮亮的菜刀、耐用的锄头倒也难不倒他们。
与撑船相比,打铁更像技术活,因此农忙季节,获利也颇丰。“打铁佬”通常都有个漂亮老婆,因此打铁匠的一家也太容易成为风言风语的发源地。
那年夏天,小学期末考试还有最后一科,校园里突然闯入不速之客。打铁匠的儿子被“打铁佬”从考场上拎出去,他的风姿卓越的娘则在一边哭哭啼啼,骂骂咧咧,不太清楚事情原委的我们,这个学期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老板娘和他儿子。再开学的时候,打铁铺子换了老板娘,打铁佬脸色铁青,依旧哼哧哼哧的卖力着。
3.做豆腐的东施
现在媒体已经妖魔化豆腐西施这个词语了。其实做豆腐是一个很很苦逼的活。
我的表姨夫一家就是做豆腐的。
做豆腐首先要选黄豆,选了之后就洗洗晾好,一般标准会是饱满颗粒、非常能出豆腐的;其次是晒,到了天晴的时候,他家只要是地方就铺满了黄豆。
接着泡黄豆,泡到发软,之后就可以用石磨来磨黄豆。(现在很多地方用机器磨黄豆,但是早年还是依靠人力和石磨)。
再次,磨出了黄豆粉之后,冲水,用大火熬,熬出一锅一锅香喷喷的乳白色豆浆。
之后时候的工序就比较关键了,农村里常见的方法是豆浆里加石膏,让豆浆凝固后成块状,成为城里人爱吃的豆腐花(豆腐脑)。石膏的分量需要特别把握,直接影响到豆腐的口感。
最后,把豆腐脑倒入做豆腐专用的模子里,放上石头、杠称等重物,把里面水分榨干成型。这个阶段也是异常重要,水分的多寡对于一块豆腐来说非常重要,仅次于口感。水分多了,烧菜的时候容易散,水分少了,豆腐又容易干巴巴的,难以下口。
《舌尖上的中国》里面有一集,讲述的是云南姚贵文做豆腐的故事。节目中短短几分钟云淡风清的描述,背后是做豆腐一家忙碌到半夜2-3点的辛苦,豆腐做成后,凌晨5-6点又要挑到市集上卖。所以做豆腐这个行当,主人一直是红眼少眠,只能在卖完豆腐的午后回到家睡个囫囵觉。
卖豆腐的颜值参考西施,做豆腐的辛苦就得问问东施了。
进城读书之后,我就很少看到这些撑船、打铁和做豆腐的场景了。但是这三种难以名状的辛苦,年少时候就已经深深印入了脑海。现在,很多人动不动就以搬砖自嘲自己很辛苦,实际上撑船打铁做豆腐,比起来更加辛苦。而这些职业,也已经快要消失了。
一个社会的进步,足以消灭一个辛苦的工种,但是辛苦这件事,从来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