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雾重,雨敲鞋跟。自昨天早上起,天气在二十四个小时里,翻了三个跟斗。如同潘同学的人生。他在前夜黑暗中走了,走得有些突然。
正月初八,该是一个吉庆的日子,当我为他妻子办完上工手续时,他才走进产业园二楼我的办公室。我发现他脸色灰暗,这种灰暗与过年的喜气是两个天。我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我问,是昨晚失眠吗?他说,本来今天早上就想来找你帮忙的,只是心口疼,脊背结了一张板似的,起不来。
年前,我看到工具厂招工的信息,自个儿做主,替潘同学的妻子报了名,并与他约定,工厂开工的第一天,先到产业园管委会大楼里来,然后一起去应聘。
初一,我的一家人去潘宅岳父家吃中饭。中饭前,我与妻子在梅溪北岸闲逛,碰到过潘同学一家四口人,应该是他们上坟回来。但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报名的事情。
初七,产业园上班。我等了一天,却没有他一点音信。第二天,厂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女的占多数,我以为都是来找工作的。于是,我着急了,打电话向他吼了一声,可这一吼,却吼出了问题。
我拿过两把椅子,让腿脚不方便的他和她小坐。我还不由他申辩,自话自说。你女儿开始实习了,这说明上大学的旅程已走过了一大半,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你儿子尽管年龄小,但今后有两个人打工,应该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费,没有什么问题了。我的意思是说,他家的生活会好起来。
他每次来,都会说女儿懂事。他特别提到,女儿在杭州实习,其实是打工,拿回家两千块钱过年。他说,一家四个人曾到墩头集镇上买了年货,因为天气转热,有的开始发馊,倒掉了,真可惜。我听了点了点头,因为那天是集市,正在采风的我,碰巧遇到他们,且相视一笑。我还依稀地感觉到,潘同学向她女儿简单地介绍了我的情况,她女儿还叫了一声“大伯”什么的。因为我这个人,习惯边走路边观察街景,寻找迎新年里的新鲜事儿,便与他匆匆告别了。
他还答应我,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就去医院看病。我说,你一定要宽心,学会宽心。然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刚开始做工的妻子分心。他像一个学生一样向我保证:不分心。今后只做接送小儿子上学、下学,钱啊什么的,都不管了。
他拄着双拐离开,我送他们到二楼楼梯口,走回办公室,还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高兴了一阵子。
他在云雾中,悄悄地走了。昨天下午,当与同桌倪同学去烧纸钱的时候,他短小的身材已经被白被子层层覆盖了。我轻轻地说了一声:你这个小鬼,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今天一大早,我就醒了过来。想这近二十天里与他四次见面的经过,历历在目。而最后一次,就是阴阳两隔。他还年轻啊!而春天刚刚到来,好日子刚刚到来。
午后,打开五楼房间窗帘,放眼望去,老家的天空,真的很蔚蓝,很蔚蓝。
安息吧!潘同学。
陈水河写于2018.2.28早上,修改于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