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刚到,树叶还没开始落下,正是吃枣子的时候。
枣子最好吃的是半青半红的马奶枣,椭圆形的样子,一半艳红一半青翠的颜色,咬起来清脆有力,透着酸甜可口的劲。如果是大红色的圆球形大枣,吃起来只一味甜腻,很容易就厌烦了。这种半青的枣子,好处在于不腻。
秋天另一味鲜物是没老的玉米,从地里的玉米秸秆上直接掰下来,连壳留着。如果是中午之前摘下,还会带着晃动的露水。带回家之后,有几种吃法:煮、烤,或者切粒做粥。煮的妙处是香气留在锅里,煮玉米的水泛黄,但是清冽,跟豆芽汤的颜色相似。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玉米缨子一定要择干净,要不然煮在锅里,会浮起来一层,混在汤里,怎么撇也撇不清。
至于烤玉米,则又分为两种最基本的方法。剥壳直接在火上烧,或者连壳糊泥烤。剥壳之后跟普通的烧烤区别不大,只是玉米粒因为鲜嫩,烤过之后会泛出汁液,外面一层已经烧黑了,里面却仍然香软欲滴。而连壳糊泥的方法,据说源自“叫化鸡”。大致就是找一些干净而细碎的泥土沾水,糊在玉米最嫩的两层薄壳外面,糊泥的厚度要适中,不然可能得烤很久。这种隔离法烤出来的玉米,明显更胜一筹。因为玉米本身的香气裹挟在里面,直到最后剥掉才会四溢开来。
玉米粒直接切掉做粥,则更适于不那么鲜嫩的玉米,因为煮粥的时间相对较长,太嫩的话最后煮出来都碎掉了。玉米粒做的粥,可以与红豆、青豆、蚕豆媲美;而烤玉米则要胜过烤的“青麦粒”;至于煮玉米,则和煮土豆有异曲同工之妙。
寄生于玉米脚下的一种植物,结出一种异香的小果子,吃起来有圣女果与草莓的共通之处。只是名字一直不知该叫什么,我们老家的方言是“香迷香”,后来听西北的方言是“姑娘”,北京街上有卖的,也不知道统一叫什么。但是野生的果子较小,口感青涩,偶尔遇到大个橙黄的则是上品,吃起来香甜诱人,不输于夏天吃过的水果。不过,北京街头到处摆着买的好像都是大棚产品,因为个大卖相佳,吃起来就像黄色的圣女果——只是那层灯笼似的外衣还在而已。
小时候的秋天,第一个隆重的日子是八月十五,地里的花生则是最合时令且最好吃的。新挖出来的花生,壳子都是白嫩的,剥开之后,花生仁泛白,闻起来有一股清新的泥土味——因为过于鲜嫩,根本磕不出来,必须用手指挖出来。但是这种生花生实在是下酒极品,比油腻的肉类熟食好过百倍。
干果类里还有一个核桃是不能不提的,我见过没熟透的核桃,青色的大硬壳,看起来就像棉花没开时候的样子。用工具剥开青绿色的外衣,里面裹着一个大脑似的核桃。吃核桃这个事其实比核桃本身还有意思,小时候拿了硬壳核桃的怎么都打不开,用砖头砸了之后,核桃就全碎了,壳子跟果仁混在一起,看着不干净。偶然有一次发现家里的木头门,下面转轴位置有一个空隙,正好可以放一个核桃,轻轻控制门的速度,可以使核桃壳破开却又不碎。于是,老家堂屋的木头门下面就因为核桃而生出几个大大小小的坑窝来。
刚才说到烤玉米的妙处,其实真正得了烤之真味的,还是烤土豆和烤红薯。在野地里烤的土豆和红薯,跟街边摆摊卖的可不一样。挖到还带着泥土的土豆,捏起来硬硬的,隐隐还带些水气在里面。在秋天收了庄稼的地里,找两块大一点,竖起来能够支撑出一个灶的土块,上面架几枝比较结实的木条,或者硬一些的藤条。把土豆大大小小插花着摆上,搜罗一些能够点着的柴火,直接架着烧。中间只要多翻几次,或者用木条夹住烧一下头尾,用不了多久,等土豆捏起来松软的时候,就可以吃了。不过,烤土豆虽然香喷喷的很诱人,吃多了却会口渴,而且嗓子会特别干,渴起来简直是没着没落。
烤红薯呢,除了这个基本的方法,还有一种掩埋法。不过掩埋更适合天冷一些时,或者秋天傍晚,天快黑了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在野地里玩,还没回家,离饭点也还有段时间,就挖几个小红薯,最好是椭圆溜长的——太圆的恐怕烤不熟。在松软的碎土里挖一个小坑,浅浅的把红薯并列放进去,要均匀且大小相间,上面盖一层叶子——树叶或者大一些的植物叶子,然后铺土,要碎而均匀的土。再去找烧的东西,均匀的摆在上面点着之后,几个人可以聊天逗乐,过一会差不多了,就等火小下来,直接连叶子一起架开,捏一捏红薯的软硬度,翻个身再烧一会。熟了之后,几个人一起分享,吃得脸上手上一抹抹黑灰,煞是好玩。
其实如果一直在野地里,渴了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办法。玉米地里的秸秆,直接掰断,吃起来有甘蔗的味道——虽然没有甘蔗甘甜,但是胜在水多。而高粱的秸秆又比玉米要甜很多,其中尤以红色穗子的高粱最佳,穗子尚青的秸秆吃起来还不甜。
野生的植物里,还有一件稀罕物,那就是芦苇荡里的香蒲。香蒲一般隐藏在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需要费点心思去找。它们的叶子跟芦苇不同,更加轻巧而尖利,穗子看起来像狗尾巴草,而不是芦苇那种小扫把形状。香蒲的嫩芽,裹着藏在一层层的叶子中间,从芯里抽出以后,小心翼翼剥开,直到最后,露出一段粉白细碎的果实——吃起来有点像蒸熟的驴打滚粉子,入口之后则又像豌豆黄做的糕。
秋天里因为赶上农忙收获的时节,小时候当作零食吃的大多是这种,出自乡野间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