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的竹板子落在了梨浅松花色的衣裙上,落下的片刻,又点出了片片猩红,将那松花色的裙裾,染成了血紫色。
“浅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明明就是公子哥儿自己犯了错得罪了亲家,你却跳脱出来替他顶过,他最多就是两个手板子,你却偏要受这三十下竹板,撑不住的!”
连行刑的小厮,都有些替梨浅觉得不值当了起来。
可梨浅没挨一下,嘴上竟还带着些许的笑意:“我这条命都是公子哥儿给捡回来的,三十下竹板子怕什么?如今老爷是朝中新贵,要立家规,拿我做个样子,你们只管放开了打就是,我不喊疼!”
“啊呸!”
旁边儿的早有看不惯梨浅大丫头做派的丫鬟,嗑着瓜子,将还沾着口脂与口水的瓜子壳朝着梨浅狠狠吐了口:“说是报恩,谁知道背地里安得是什么心思?想爬公子哥儿的床,也得瞧瞧你有没有那本事!”
“可不是吗?公子哥儿如今都要成婚了,听说亲家不是好惹的,能攀上这门亲事,老爷还使了不少银钱子去,亲家娘子可不会容得咱们公子哥儿房子里在这时候纳妾,便是连通房,都是不可能有的!”
……
这些个杂言碎语的,梨浅从没放在心上过。
满满裘府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忠仆,愚忠的忠,偏有那几个嘴碎的丫头,她也不当回事。
只是三十竹板子下去,她还当真有些撑不住了。
自江浙到长安也有三月了,梨浅总是没法习惯长安的气候。这三十个竹板子下去,当夜就发了烧,嗓子眼儿滚烫滚烫的,像是干裂的土地一般。
饶是如此,她还是强撑着起了身,张罗着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再一次清点了一边公子哥儿的下聘,这才安然睡了去。
裘府,乃是长安新贵。
得宠于如今最得盛宠的安乐公主,当然了,这都是裘老爷有先见之明,用银钱子给堆出来的宠爱!
买了个从四品的太中大夫,也算是从个不入流的商贾,成得个光耀门楣了。
于是从江浙调来了长安,却遇着武帝新丧,府中不得大办乔迁之喜,原本裘老爷就不痛快着。
偏生家里头唯一的公子哥裘天宝在外头的酒肆喝酒时胡言了两句,说什么来长安这般憋屈,还得娶个未曾谋面的女人,长安的女人就和武帝一样桀骜,最是无用的话,让旁人听了去。
这下子,得罪亲家事小,胡言武帝罪大!
好在那旁人也是裘家用银钱子堆起来的好友,不曾告到宫里去,便告来裘老爷子这里。
裘老爷又花了千两平了那人的嘴,回头想责罚裘天宝的时候,偏生老祖母疼爱这唯一的孙孙儿,不舍裘天宝受罚,和裘老爷僵持不下。
作为裘天宝的贴身大丫头,梨浅觉得再这么下去,裘天宝难免落得个“不挑起争端,不孝父亲,不慈祖母”的罪过。便主动站了出来,说是自个儿的错,自个儿没能看好公子哥儿,让他喝多了酒胡啐,愿意领罚。
有人递台阶,裘老爷子也没有不下台阶的道理。
三十个竹板子,便是这么来的!
梨浅便是为了公子哥儿,却也不是因为什么污糟的理由。
她的命都是公子哥儿救的,这生便是为了还这个恩情丢了性命,又有何妨?
犹记得当年,本还温暖的江浙遭了雪灾,天寒地冻了起来。
世人都说,是因为武帝登基,女人夺位不合天地规矩,所以上天要江浙糟了冻灾示警。
可彼时才五岁的梨浅,并不知什么武帝什么女人的。她只知道,天寒地冻的寻不到吃食,父母为了保住家里的哥儿,就给了她一个灌了一半的汤婆子,将她留在了冰天雪地之间。
后来是裘天宝的马车路过,才将她救了起来。
自那之后,梨浅便成了裘天宝的丫头,大小事务都忠于裘天宝。有时为了裘天宝,她连老爷夫人都敢顶撞。
府中之人都知道她是愚忠,却也有人觉得她是想让裘天宝纳了她。
梨浅家中从前也是大户,只是不得武帝的欢心被贬谪至江浙一带才落得那般下场。
她也是正儿八经跟着先生学过字儿的,甚至可以说颇有几分姿色,便是当个大丫头,若说她没有那样的心思,旁人也是不信。
可这一次公子和长安二品员外家里头的次嫡女议亲,梨浅鞍前马后地跑了一整年,事无巨细地操心着,还总是将那邹家女儿如何美丽如何温柔贤淑挂在嘴边,到甚少有人再怀疑她的心思了。
再说了,这都二十郎当岁的丫头,给公子哥儿当个通房,年龄也实在是大了些!公子哥儿的通房,就没有超过十八岁的,偏是喜欢那些嫩秧子。
梨浅忙里忙外地打点清楚之后,裘天宝也从外头回来了。
要说他将梨浅当个丫头,不如说当个妹子更合适。
丢了一瓶子药膏扔给了梨浅,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斥责:“都伤成这样了还胡闹呢?下次若是再替我乱出头,我就给你许了门房下头那瘌痢头的人家,我瞧你到什么地方哭去!”
这话,可不是从她十岁那年吓唬到了如今?
梨浅并不害怕,反而越发地努了努嘴:“公子哥儿往后可莫要同我这般言语了,往后就是有正经娘子的人了。若还想梨浅在身边多伺候几年,便莫要待我这般亲厚,惹的娘子吃了醋,那便是大大的不值当了!”
“哼!”
提起这位邹家娘子,裘天宝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我可听说了,他外头养了好几个男人呢!要我说啊,这天下是大乱了不成?!从前有武帝,如今再有个什么安乐公主,倒是男女颠倒了过来,女人还敢在外头光明正大的养男人了啊?!”
“哎呀呀,我的好公子!”
虽知道这里没有外人,梨浅却到底忍不住上前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捂住了裘天宝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呢!我都因着这事儿挨了打了,公子哥儿莫不是还想要我再挨一顿竹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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