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崇达先生在其《皮囊》中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每每想起这句话，禁不住毛骨悚然，多么直接又透骨的一句话。我们所有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其背后都是内心深处的或自卑或贪婪或懦弱在作祟，你的本能选择了最舒适的方式而已。

S小姐是个腼腆的姑娘，学霸，在小城的小康家庭里长大，父母中学老师、为人温厚，对她疼爱有加，这样温文尔雅的姑娘，按道理应该是幸福的“别人家的孩子”。可S小姐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再没有开心过……生活像个魔咒，总是对这个乖乖女百般为难。她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大学以前。

她是父母唯一的小宝贝，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她打小又是个乖巧的姑娘，学习成绩优异，也是老师们关注的焦点，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她以年级第四的成绩考入现在的大学，进了大学，一切却比想象的糟糕很多：不喜欢的专业、不喜欢的课程、不喜欢的宿舍环境……以为专业不喜欢就算了，大学总是要谈个恋爱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人喜欢她了。

我问她：这专业是你自己选的吗？

她说：我妈让我选的，说这专业毕业了好就业、还洋气。我就稀里糊涂的选了。

她以为我会和她一起谴责她母亲的专横跋扈、不讲道理。我并没有附和，又问她”那你当时在干什么呢？怎么没有自己定专业呢？”

她懒洋洋的瞥了我一眼：我考完试都累成狗了，哪有闲工夫再看什么专业志愿，反正我自己喜欢的专业我妈也不一定允许我选！

我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我那时候自己选专业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问了家人的意见以后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随便填的专业，甚至都没注意专业之间还需要考虑录取热度的分差问题。如果有人替我考虑，我也就会和她一样吧。想到此处禁不住有些背后发凉。

她沉默了一段又说：本来大二的时候我们学校是可以通过考试换专业的，可我以前不知道啊，也没准备，结果犹犹豫豫忘记报名时间了……哎，没报名也好，考试我不可能考的过的，还要考高数，我现在看到数学就想吐，还是算了……

后来S小姐在这种抱怨别人又自我埋怨的循环里过完了四年大学生活。并在毕业的尾巴上找到了一个和专业不相干的工作，她说：我这辈子也不想再与这个专业有任何瓜葛。说的斩钉截铁、正义凛然，让人钦佩不已。她说道做到，真的再也没有碰过大学所学的专业知识，如今俨然成了行外人。

我再次见到她在魔都，她又长胖了不少，也更阴郁了。但是不同的是，她说话的方式有很大的转变，喜欢用转折。

她说：我现在的工资太低了，在这里租房子都不够，感觉挺吃力。

她顿一顿，又说：不过我还算好的，现在升了职调了岗，比以前轻松多了。有个和我一起进来的小姑娘，现在还在做小职员，工资还没我高呢。人还是要知足的。

我说：那挺好，心态好最重要，现在还年轻嘛。

真心替她高兴，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她喝口水接着说：哎，这个工作好枯燥的，整天的做表格对着电脑，没什么技术含量，想换个行业又要零起点……不过还好，我这工作算是轻松的了，又没什么压力。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说：那也挺好，不那么累。

她似乎并没有要听我评价，看着茶杯继续说：这真是个拼爹的时代，你知道吗，就那个跟我一起进公司的小姑娘，人家里在上海三套房，未婚夫家更有钱，说是个富二代，你说我咋就没这命呢。真想找个靠谱的男人早点嫁了，我妈也见天儿的催我。我上中学那时候有人追我呢，她咋像防贼似的，这时候倒着急了。真是！

她愤愤的，我想劝劝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一次见面自然是不欢而散，她说我变了，也看不起她了，亏她还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最后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辩解。

最近一次和她联系，她说她要辞职了。

她说她爱上了自己的上司，对方却不肯离婚，对方的老婆家里很有钱，在上海有好几套房，离婚了他就一无所有，就算跟他结了婚也没法过日子。如不离婚，她说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她说一开始她没有在意那个胖胖的挺着个大肚腩的老男人，觉得他长得丑，但是他关心她疼她，像小时候爸爸那样疼她。逛城隍庙，她不小心挂断了鞋跟，他硬是跑了几公里去专卖店买了双新的高跟鞋给她送回来，并亲手给她穿上……她说一开始就是寂寞，想有个男人一起会不会好一些，她不那么爱他，更没有想过要他离婚和自己组成家庭……她哭，说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他那样爱她，她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吧……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大概是不爱他的，你只是爱他的关怀和卑贱；他大概也是不爱你的，他只是爱你的身体和自由。

我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句话，事后思忖再三觉得不妥，我再打过去就只能听到服务台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微信也需要验证消息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也无权去干涉别人的生活抑或爱情。

多年过去，我仍无法释怀自己的莽撞和无知，还有自己害怕失去朋友的怯懦。

我不知道如果在第一次听到她的抱怨，就这么直接的告诉她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她会不会好一些？我不知道，也许现在这种状态于她自己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爱过。

我无法释然的只是自己在这段关系的相处中没有放下怯懦，没有真实的表达，最后真实了，却是永远的失去了……

作者微信公众号:王小仙儿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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