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版的“孟母三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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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因为厂子地倒闭了,而另谋出路,去了很远的地方。八月正是孩子们选校摆升学宴的时候。先生一再给我讲让我去参加之前厂里一朋友孩子的升学宴,我犹豫着不想过去。


从厂里的家属院搬出来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对于厂子里的这些朋友未免有了几分生疏感。不知道过去见到满桌子不认识的面孔,我该做何表情,难道就只劲闷头吃吗?犹豫间主家打来电话,邀请我过去赴宴。这要是不去,真的说不过去了。人情往来总还是要有的。


提起几分自信,信步向约定地点出发了。主家婆娘已经早早等在了酒店门口接我。我心里正在想会和哪些人同桌进餐呢?随着主家婆娘进了包间。正在恍惚间,两个人看我进来站了起来,定睛一看,啊,是她俩。


十几年前,我们仨住在厂里家属院同一栋楼上,都是邻居。几家相处挺好的。加上今天为孩子办升学宴的婆娘,我们四个算是无话不说的了。后来我搬离了家属院,来往相对少了甚至无事就不走动了。而那几个爷们们,他们是同一批进厂的学生,即使搬出来了每天上班还在一起,男人们相处依然很是亲密。


那时在小区里,我们的真名从来都是被隐去的。互相称呼时都是孩子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妈”。齐齐妈,至今我还是这么称呼她。


齐齐妈原本在市第四运输公司上班,后来公司撤销了,她便跟其姐姐学做蛋糕,蒸馒头卖。她没有租门面总是赶到学生放学时在学校门口,夜市公园出售,生意还打理得不错。


我从J省跟随男人来到A省F市就和她结下了不解之缘。我们先后产子,两个小子在一起长大。两家男人是同一批进厂穷学生,都是在外赁房子住。房间里除了一张可以睡觉的床就是放衣服的衣橱了,在没有更值钱得了。那一批70后的学生们,也是最能吃苦耐劳的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我们那一批追随穷学生的婆娘们,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什么叫“裸婚”。


齐齐妈小巧精干,嗓门自带扩音器。每天早晨六点就听到她叫着儿子的名字,声音嘹亮清脆。她早起洗衣服拖地涮托耙,大盆噗噗咚咚地响,像唱戏的刚吊完嗓子。声响四邻八舍都听得到。有时因为孩子没有立马起来,就听她粗言秽语地骂咧着。她是在农村长大,识字不多。能找一个中专生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定居,已经很不错了。她从来不注意有没有惊扰到邻里,毕竟有上夜班的回来补觉的,有睡眠不好的想晚起会儿的。她全然不顾,也许压根就没想到那么多。只管每天早上摔盆砸碗的噗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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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带孩子在楼下玩,隔壁的阿姨说起她,人是很好热情爽朗,但每天早晨起来动静太大。希望我能和她说一声,别那么大声,惊扰四邻。毕竟大家在一栋楼里生活,家人又都在一个厂子里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住小区不像在农村,独门独户空旷。


我在家属院中早已隐姓埋名,他们都叫我栋栋妈或阿斌老婆。我是J省远嫁到此,师范毕业,追随男人来此一直在各个学校辗转着,像一个流动的大兵。真应了那句话“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性格稍有点内向,做事内敛不爱张扬。略带了些教师的儒雅和古板。对于齐齐妈的那种张扬和大咧恰是我性格所缺的。性格的互补也让我们相处的很融洽,就像紫薇和小燕子。我们一起带孩子在楼下玩,她可以不问孩子,撒手放羊,只顾自己叙话侃大叉。而我不行,看孩子就是看孩子,自然是以看孩子为主,我的视线不会离开孩子,所以我家儿子比他家儿子少摔了好多跟头。


我们住在同一单元,我住四楼她住一楼。我每天带儿子上下班,儿子是在我自行车后座长大的。他家儿子曾今万分羡慕的问她:“妈,你怎么不能像栋栋妈那样当老师呢,你看栋栋天天真得劲!上学放学就到他妈办公室有他妈带着回来。”齐齐妈回儿子“栋栋妈有学问,你妈没有学问啊!”


因为母亲性格方方面面的不同,孩子的教育自然也拉开了距离。两个孩子在一起玩,邻居阿姨会开玩笑的说“看栋栋以后肯定是大学生而齐齐感觉就像黑社会老大。”我儿子在我的熏陶下自带了几分儒雅。而齐齐是有些莽撞。厂子里也有人给齐齐爸讲“你这儿子现在如果不好好管,以后够你管的!”为此齐齐爸生气回来找了个错把儿子胖揍了一顿。


孩子们上一年级时,齐齐妈跟我说,她把院子里的小厢房收拾出来,以后让他们在里面住。我没有做任何反应。她或许是真心想让两个孩子在一起长大,然而对她如此放养的教子之方,我真的不敢苟同。她肯定不知道,我几次搬家就是为了逃避他们,为了不让两个孩子走的太近。


刚开始时,我们租的房子离得近,两个小孩几乎形影不离。儿子有自己的玩伴我自是不反对。两岁多的孩子正在咿呀学语,以样学样的时候。我自然是教儿子学说普通话。两个孩子在一起玩时齐齐说的全是地方话。每次在家用力教的普通话,孩子玩一圈回来又回到了地方话,真让人头痛。


“妈,黑xiē猫mǎo!”儿子指着墙角一只黑色的猫咪兴奋地对我说。

我搬过儿子的小脑袋,让他看着我的嘴巴认真的纠正“黑hēi猫māo,黑hēi颜色小猫māo咪。”

儿子也一本正经的说:“齐齐叫黑xiē猫mǎo,齐齐家都叫黑xiē猫mǎo,阿姨说那就是黑xīē猫mǎo。”

从儿子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两岁多的孩子,你交给他什么他就学什么,这时的孩子对于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从来都是不带过滤器的,照单全收。

我停了一下告诉儿子:“妈妈教你的是普通话,齐齐他们说的是地方话。你要学说普通话,以后上学老师都教普通话。你以后上大学到北京上海都要说普通话,不然别人听不懂,知道吗?”我无法去责怪谁,或许他们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普通话什么是方言。


晚上我和老公商量搬家的事。之后我们搬到了马路对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里住着几家铁路上的职工,来自各个地方大家基本都说普通话。如果去齐齐家需要过马路还要再走一段路。那时休假在家带孩子的我们,每天除了领孩子就是收拾家务,没什么大事儿。虽然离齐齐家远了些,但齐齐妈每天一趟甚至两趟地抱着孩子过来。她说“齐齐吃完饭就要找栋栋玩。”其实儿子又何尚不是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睁开眼睛就找齐齐,只是我推三阻四不带他去找罢了。


齐齐的淘气,蛮横无理,不守规矩,是我不能接受的。那年厂里分房,根据老公的工龄算过后,我们还要再交一万多块钱。但是为了能给儿子一个好的环境,也为了离齐齐远点,我借钱买了房,结束了租房生涯。


安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齐齐妈就骑着自行车驮着齐齐来厂里找儿子玩。她每次到我家来玩时,便会感慨一番、羡慕一番。偶尔来一次总好过以前啊。


这时儿子已经能背诵一些朗朗上口的唐诗了,跟着录音机拿着小话筒唱歌谣。又给他买了四个轱辘的小自行车,他摇摇摆摆地骑着。对于在一起玩的小朋友知道谦让,懂礼貌。厂子里的爷爷奶奶们都喜欢逗他,抱他。偶尔他也会问“齐齐呢?”


第二年他们居然买下了我们一楼那个阿姨的房子,本想躲开他们,谁知却越搬越近了。两个孩子又拧到了一起,让我忧心忡忡。


孩子该上小学了。两个孩子在同一所学校,好在没分到同一个班级。齐齐甚是淘气捣蛋不爱学习。有时给儿子辅导功课时我也会叫上齐齐一起辅导,想着两个孩子在一起辅导可以互相促进,不想齐齐一点也不爱学习,脑袋里常常钻出些乱七八糟的点子。不好好写作业还撺掇着栋栋和他一起跟其他孩子打架。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齐齐因为捣蛋摔折了腿。我带儿子到楼下去看他。小孩坐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一向好动的他在床上还时不时的用一条腿爬着拿东西,真是个不安分的主。


刚站了一会儿,齐齐嚷着要尿尿。齐齐爸找了个娃哈哈钙奶瓶,让他在床上尿瓶子里。齐齐美滋滋的往瓶子里尿着。驾轻就熟,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我说“你怎么不把他抱到卫生间去尿。”齐齐爸挤眉弄眼的说:“你不懂。”


儿子像看稀罕景似的盯着齐齐往娃哈哈瓶里尿尿。看着儿子的表情我忽然明白些什么,站了一会儿就带儿子上楼了。关上门后我严肃认真的告诉儿子“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绝不可以学他那样做!”接着我给儿子讲起小时候听爷爷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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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小孩八九岁了,什么活也不干,每天拿着鞭子抽打着青青的秧苗,把秧苗的头都抽断了。秧苗就死了。有一天小孩的妈妈在田里干活,中午没回家。小孩的姐姐烧了稀饭盛在瓦罐里让小孩给田里干活的妈妈送去。小孩提着瓦罐拿着鞭子边走边抽打着路边的秧苗。这时小孩觉得想放屁,就揭开瓦罐坐在上面把屁放进了瓦罐里,盖上了盖子。这个糟心的孩子,就这样把瓦罐里放了屁的饭给正在劳作的妈妈喝了。小孩在回来的路上被旱天里一声闷雷劈死了。并在他的背上写着“鞭打青苗四十五里,屁呲糊子一小罐”。


儿子扬起小脑袋说:“妈妈我不做坏小孩。”


我无法去评论些什么,总感觉这家人的的脑洞怎么这么大呢?哪里会蹦出这么多荒诞糟心不入流的想法。


我不能再让两个孩子继续这样纠缠在一起了,我盘算着是不是要带孩子出去赁房子住?儿子要上二年级时我给他转学到我任职的学校。同办公室的张老师要卖房子,我想买下来。十几万,在那个年代是一个大数目。手里哪有那么多钱。正在一筹莫展时,或许是爱子之心感动了上天,张老师居然允许我分期付款给她,还不涨利息。真的没想到幸运之星如此眷顾我。我再也不用每天骑着自行车驮着儿子上下班了,每天牵着他的小手走几步娘俩叙叙话就到学校了。


从那以后两个孩子的来往便越来越少了。在这边儿子有了自己的同学和伙伴,念及齐齐的时候也不再那么热切了。终于如孟母三迁般安顿了下来。儿子在没有压力、民主的氛围下长大。成绩一直领先,一路绿灯直奔北京工大而去。


我给儿子转学不久,齐齐也转到了他妈妈经常在那边摆摊的学校。转学后因跟不上班留了一级。齐齐生性好动假期里学了跆拳道。听说后来在跆拳道比赛中还拿了二等奖。如果沿着这条道好好引导说不定他能像计春华老师一样也能红半边天。然而家庭教育引导的缺失他没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上初中时因为有跆拳道打底,齐齐像生了翅膀的老鹰,在学校里一言不合就动手。做啥有啥道,习武者不尊武道,会成为一大害处。齐齐因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没办法齐爸齐妈又把他送到私立学校从初一再读。我儿子上大二时他勉强考了本市的职业技术学校。职业不分好坏,只要孩子能正干,就会有未来。虽如此我还是庆幸及早的隔断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纠缠。


今见芳邻,比我小了两岁的齐妈,头发几乎全白了,依然还在拼搏着她的蛋糕摊。但她乐观从不抱怨的性格,着实为她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幸福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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