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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夜色正好，许然约我一起散步。

已经是好久没见啦，按照通常来说应该是小菜几碟、小酒数盏，才够尽兴。不过这样也好，清淡自然，反正主要就是聊天，而且散步还有利健康。

绿荫之下、华灯之旁，这位老友正踏着时间的节拍，踱步而来。我们相视一笑，便肩并着肩，同向而行。

最近忙些啥？

不聊股票房价，也不谈中年油腻。我有种感觉，许然的话葫芦里面，往往倒出来的是别样的趣谈。

但见许然掏出香烟，自己一支，也递给我一支。我哑然一笑，过去读书和工作期间，根本没见过他抽烟，也就是这几年吧，相聚几次，只见他动作越发娴熟，而我却已渐渐在告别香烟。

此时夜色美好，秋虫在鸣唱。他笑容灿烂、让人舒心，许多年过去啦，仿佛依旧不曾改变。我欣然接过香烟，吐出一阵清雾，袅袅之中，好朋友就该情投意合。

“我把家里的厨房，改善装修了一下。”几句寒暄之后，本以为许然会生动形象、甚至略带夸张地聊起他心爱的小生意，却没料到轻描淡写地飘过来这么一句话。

我瞥了一眼，许然的眉梢已经绽放出喜悦的神采。哦，原来这才是他今天想说的主题！且让我洗耳恭听。

“你知道吗？改装前后，同样的面积，不同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真如此？” 我知道，许然的厨房面积是比较小的。上海有句话，螺丝壳里做道场。难道真的在许然身上发生了？

“这次装修是我第一次沉下心来，首先在心中想好，然后着手的。十年前，那时太粗枝大叶了，心中根本没蓝图，而且做事很赶时间。” 许然开始侃侃而谈。

“去年年底有了模糊的想法。当时还只是想着收纳，渐渐的，大概在两个月前吧，对于厨房该怎么改心中有数了。对了，你看小橙书吗？一个APP，这几年越来越火的。” 许然很健谈，还抛出个问题，似乎想测试一下我对此是否真感兴趣，或者已经走神。

“小橙...什么来着？没有用过，类似大家点评，淘客吗？” 我有些茫然，平时工作繁忙、千头万绪，大家点评算是比较常用的，其他的新潮APP，我谈不上抵触，却已没有时间精力去关心了，这方面我后知后觉。但我却感到和承认，这也是一方越来越大的世界。

“是小橙书，一本橙得发红的书。里面有很多博主分享各种有格调有范型的衣食住行。” 许然解释道：“我就在里面看到4平方米的厨房，各种细节仔细考量、认真实现。能够感到颇为灵动的美好构思，还接着地气，好有幸福的味道。然后，我的决心就确定了，开始动手啦。”

“不过具体操作却也不慌，如果赶时间，就是装修的大忌。心血来潮，要不得！我挑选了两三家全屋定制公司，综合体验感受。最后选了一家待客速度快，说话得体，设计不错、材料也环保，而且在预算范围内的。” 许然很热情、乐意分享经验，我喜欢这样真诚的朋友。

“全屋定制总的来说已经很好啦，但有些环节和衔接之处，意想不到的状况还是有。我都亲自上手操作了，现在也算是半个水管工啦，一般问题自己都能搞定。” 许然一边回味和评价着，一边沾沾自喜着，好像自己还是个年轻小伙子。

“这些插曲的解决也是峰回路转，蛮有意思的，将来我们另找时间聊。真正决定性的，让我这次装修能够满意的，主要还是一开始的几个构思，得到了落实。” 

“哦～，你的厨房好像也是 4 平方米左右吧？究竟改成了什么样？” 见他说得颇有层次、主次分明，我的好奇心越来越浓。

“其实，依旧是上下柜子的布局，一眼看上去也就是新一些。但具体几个地方已经全然不同。” 许然不紧不慢，成竹在胸。

“首先，燃气灶的位置不放在默认的正中间，而是向水槽靠近了。这样一来，就让原来零散的台面空间，整合到了一起。捡菜切菜，变得顺手畅快许多。我还特地要求设计师，把台面的宽度从42公分放大到55公分，宁愿牺牲地面，也要宽大的台面。现在，配菜什么的，可爽啦。” 

看来许然特别喜欢自己的这个创意，有些眉飞色舞：“小有小的妙处，只要一转身、或者稍微挪步，厨房的对面都在眼前，三维立体的操作感满满的，超级有！”

这就是寸有所长啊！能够发现当下的优势，就是生活至高的美学。我看着许然，脑海中蹦出这样的话。

许然接着说：“关于柜子，这次把转角部分真正利用起来啦，很大的一个宝贵空间。本来想用可以从转角处旋转出来的托物盘，后来全屋定制的设计师推荐了新的方法，采用转角处90度可折叠的柜门。打开后，里面的转角空间一目了然，手能伸进去收纳。我采用了他的建议，果然简洁明了，也更实惠。”

“有了这个新开辟的空间后，我就放心大胆地减少了台面之下的柜子数量，反正这些年来，有些柜子的利用率一点也不高。这样一来，就可以安放自动洗碗机啦，同时还留出烤箱的空间。将来可以烤面包，多些家常料理的做法。”

我听着，忽然吃了一惊，印象中的许然，能够把菜弄熟就谢天谢地了。如今能够想到洗碗机、烤箱、还有柜子利用率、面包、料理……莫非，他如今的厨艺已经大有提高？

“你要在厨房里大干一场吗？还是得到了老婆的锦囊妙计、鼎力相助？”我顺势问道。

许然却没有马上答话，他笑而不语。前方的绿荫道边出现了一张长椅，周围几幢小楼泛出的灯光洒给它一片银色。

“在这里坐坐吧？” 许然提议，正好我们也走得有些累了，就坐了过去。

椅子的靠背微微后仰，稍微抬头就可以看见夜空。今晚的云层很低，在月影下漂浮，几点星光闪烁。其中有一两颗还可以慢慢改变位置，而我小时候认识的猎户座，并没有看见，大概不是观测的季节吧。

我有些心生感叹，夜晚的星空尚且能有所变化，而人养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变。

别的就不说了，单单是家中的整理收拾、洗衣做饭，如果小时候没有养成勤快，爱清洁的生活习惯，那么工作打拼繁忙之时，几乎就很难改变了。如同围棋，按照定势的惯性，一步一步，忽然间棋盘就满了。

许然也看着夜空，若有所思。他略调气息，又掏出了打火机。这次，我主动要了一支，他爽快地微微笑了笑，又开始了叙说。

“我把水槽也扩大了一倍，原来水槽旁边的零散台面，虽然也可以放些洗涤液什么的，但这次统统留给了水槽。这个改变也立竿见影，洗洗刷刷更放得开了。”

他答非所问、却也有趣，“这些就是基础方面的改造啦。弄好了之后，我望着厨房，好几天都没有想好在哪里加些隔板、挂钩之类、或者台面上放哪些收纳组件。反正，不影响正常做饭，而且已经比原来方便了。”

“我记得在宜居里面，有很多这样的隔板、小组件的。” 想来，我也装修过房子的。一开始很有兴致，仔细讨论敲定设计方案。可能真的是时间紧迫吧，慢慢地就和预想不太一样了，反正最后收工的时候，身心劳累，整体观感也就那样，没有设计时候的感觉了。这些宜居的隔板、小组件，本来很想好好选择一下，然后亲手装上去，结果却不了了之。

“不瞒你说，我还跑了两趟宜居呢，网上也参考了不少案例。我量了厨房几面墙壁的尺寸，画在纸上，拍摄下来，然后去了宜居。别看这些东西不大、不起眼，宜居里面种类样式却是非常多，有些层出不穷。不画好尺寸，难免眼花，更拿不定主意了。” 许然似有同感，又接着说：“后来，你猜我是怎么决定的？” 

“怎么决定的？看了很多参考图，灵感来了？” 我猜测着。

“参考图看过不少，但心中都是碎片化的，形成不了构思。我总在想，厨房的墙壁上不能都是隔板什么的，像一幅画，要有留白。后来有一天，饭菜做得挺好吃，晚上收拾完毕，我坐在厨房里心中高兴，忽然就明白了，关键是搞清楚哪里放隔板比较顺手。如此这般，很快其他的也心中有数了。”

许然说得神采飞扬，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茅塞顿开而高兴：“有句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我看在厨房里，就是双手决定脑袋。漂亮的设计未必顺手，而顺手的安排基本就是好看的。”

“有道理啊！” 我不由自主地附和道。

许然继续发挥：“从顺手这点出发，还验证了我的一个预想，就是家里的备用品收纳未必要囤积在一处。可以把厨房用品收纳在厨房里。卫生用品收纳在卫生间里。这样容易记住，还能经常检查，非常合理。”

“能够塞下吗？厨房和卫生间，一般都不大的。” 我一边觉得这个思路有可取之处，一边也想抬抬杠。

“可以的。一开始，我也觉得有些困难，后来我把盘子餐具放在隔板上，放在收纳小件上，就发现不仅更顺手，而且柜子完全够用了。”

许然不慌不忙，看上去还很欢迎我刚才的抬杠，他接着说：“而且有利于断•舍•离。就像物理规律那样，收纳原则也要灵活运用。至少，当备用品容易盘点之后，就更容易判断出哪些该保留，哪些可以扔掉。”

是啊，餐具陶瓷本身就很好看，洗净擦干之后，放在开放空间，确实大大方方。

见我流露出会心的神情，许然深深地一笑：“我还给我家的厨房起了个绰号，你不要笑我。”

“当然不笑，说给我听听。” 许然的天马行空时常让我惊喜，而这次似乎有着更实际的支撑。

“我给它起名为：家中的可爱实验室。” 

许然微微吸了口气，努力控制了语速不要太快，耐心地解释了起来：“厨房里面，集中了电气、水管、燃气多种能源。各种重要固定设备的密度也是家中最高的。而且，油盐酱醋，蔬菜肉类，南北干货，化学成分也是最多。”

“那天，我在里面操作非常顺手，上上下下，各种食材、器皿，简直随心所欲。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在做实验一样，酣畅淋漓。”

“小时候很羡慕电视里面乔布斯的车库，没想到，如今的厨房虽然不大，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足够我的动手之乐了。” 

皓月当空，我听着许然的述说，微微眯起眼睛，想象着他螺丝壳里做道场的神奇，不觉已心领神会。

许然大概看见了我会意的笑容，有些呼应感动，他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调整细微的情感：

“我最近也算明白了一件事，心中所念所想，最好反映出来。可以从能够改变的身边开始，哪怕很小，或者就是应该很小。因为习惯的改变很难，这样从最小的地方开始，容易做到充分表达，首先自己心满意足。如果效果好的话，有辐射力的话，就会有人因为看见、所以赞同，然后逐渐扩大，其乐融融。”

说罢，他冲着我笑了笑，似乎有些狡黠，似乎有些深意，似乎在回答着什么。

此中必定有真意，我却欲辨已忘言。长椅周围的草丛中，蟋蟀们的音乐会渐入高潮，而蚊蝇的盛宴也拉开了帷幕，我们站了起来，今晚的散步看来要结束了。

我寻思着，有些关切地问道：“最近还算顺利吧？生意上需要的资金话，尽管告诉我。” 

许然眼光一闪，似乎有些感动，旋即他爽朗地笑着说：“Not for business, just friendship. ”

我听后也是一阵感动，哈哈，这个许然，那就谢谢这句纯朴的吉言，让这次散步走进我欢快的记忆吧。

月光之皎皎，初秋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