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乡年鉴》的作者是奥尔多·利奥波德,被誉为美国新环境理论的创始者、“生态伦理之父”。该书与《瓦尔登湖》相媲美,并誉为自然文学典范,角度新颖独特,值得一看。
云淡天高,风吹麦浪,土地上的风景一直是文学、绘画和音乐描摹、讴歌的对象,如今的读者或者观者以及听众,从中感知青山绿水、田园牧歌,使心境暂时从水泥堡垒和车水马龙之中解放出来,想象中的世界,因为朦胧而格外美好。其实不仅当代的我们,许多古人也把土地作为梦想中最后的归宿和港湾,比如仕途不顺的陶元亮,就写过一首归去来兮。课本上有,应该都学过。
与前辈诗人不同的是,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人们已经丧失了直接利用土地的本能,“晨兴理荒秽 ,带月荷锄归”的事断断做不来了。四体仍勤,可能真的五谷不分。不仅如此,直接利用土地的生活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对于旅游都要擦防晒霜的皮肤来说,已经是难以承担的重负。还记得那个因为一桌男朋友家的原生态农家菜而落荒而逃的上海姑娘吗?如果乡下真的更好,那么应该是名校毕业生挤破头要留在农村,农村的房价十万一平。相对于其他门类的学问,经济学一直最为诚实。
于是,为了逃离农村,人们逃离了土地。关注这家超市什么时候打折、那部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一款手机什么时候发售,哪个明星什么时候结婚。晴天戴墨镜,雨天打伞。关上房门,连上网线,给人一种宇宙封闭、自我为王的错觉。其实在广袤的天地之间,闪电刺破云层,极光照耀冰雪,海浪冲洗沙滩,流星划过长夜。生命随时在诞生和死去,一只蝴蝶不经意地落在你的窗前。一棵大树有它自己的沧桑与过往,一只田鼠有它自己的欢喜与悲伤。万物相互关联又相互制衡,并且不动声色地留下了痕迹。透过利奥波德的眼睛,我看到被积雪掩盖的生机和被年轮记下的故事,深深地感到万物有灵且美。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籽,生命是世间最大的奇迹。阳光照耀植物,植物供养动物,动物的肉和脂肪供养了食物链上端的其他动物和人,皮毛和骨头肥沃了田野,田野继续供养植物。各得其所,什么也不浪费。随着植物的传种和动物的迁徙,这些互利的关系得以跨越时间和空间,南方的阳光养育了北方的候鸟。而在城市里,食材从超市买回,垃圾由物业运走,局限在几个街区之间,简单而缺乏想象力。有些人因此变得聪明而狭隘,富足却凉薄,热衷于三里屯和新天地,嘲笑西部美国人有农场味儿,澳大利亚人有绵羊味儿。
利奥波德对于农场和自然的观察和情感,拓展了久居城市的人对世界的认识。捕食者的活跃减少了野兔的数量,野兔的稀少增加了树木长大的机会,雷电烧焦了大树,人们有了木材。炉火中的温暖是百年前阳光的馈赠,而这百年之中森林里各种力量此消彼长。一段木材蕴含了无数的故事,领受温暖的人,不能那么无动于衷。城市文明所培育的,恰恰是人的无动于衷。人们只关心办公室里谁要升职,谁更能巴结上司,谁的衣服和发型更符合流行趋势,除了自身的欲望和所得,不再过问其他。偶尔感受到春花秋月,连抬头凝视的心思都不敢认真,路口的绿灯已经开始闪烁。
泰坦巨人的力量来自大地,你我亦如是。本能始终掌控着灵魂,无论文明给人性添加多少包装。愿人们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活,都能感受到劳动和繁衍的快乐,体味出自然的繁复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