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那负心人,误了近半生,幸得有良人,宠我永一世。
一,
窗外的暮雪尚存,林间的鸟儿却已飞上枝头啼叫,远山的古寺,隐约传来钟鸣声,寂静而悠长。
在初春的暖阳下,和风习习,一针一线,为她的夫君绣着来年的衣裳。夫君离家已有许久了,她脉脉含情地摸着夫君的衣,看着他所喜欢的梅花式样,怔怔地,思念着他。
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惊破了初春的安逸,也打断了她的相思。她循声而望,来的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夫君,马蹄声带来的,却是个满嘴荒唐的骗子。
“夫人,多有打扰,实属抱歉。请问,您是李张氏,李瑾公子的夫人吗?”
“不错,李瑾正是夫君的名讳,不知,是否是他出了什么事,他可还安好?”她焦急万分,追问着来人,只希望郎君一切安康。
来者面有难色,心有不忍。“不不不,夫人,您请放心,您的夫君,现在,好得很,您不用担心。”
他的话,让她稍稍回过心神,理了理仪容,恢复了镇静与端庄,“那,不知公子这次前来,是所为何事呢?”
“这,这是李公子让我代为转交给您的,希望你们可以好聚好散。”“什么?”她的神情恍惚,似有不解。
“这是他亲手写的休书。”他把那薄如蝉翼的信纸,放在了桌前,便骑马匆匆离去,不忍再看。
二,
信使走了,马蹄声消散了,庭院深深,又回到了当初的宁静,她的心,却不复从前。
她望着枝头的那双鸟儿,它们站在尚有薄雪的枝桠上,叽叽喳喳地叫嚷着,热闹而温情。而她,独坐在树下,暖阳如初,她却只觉寒冬彻骨。明明是轻薄如斯的一张纸,却似有千斤重般,压的她不得动弹。
她闭了闭眼,缓了缓心神,再次睁眼,有一股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展开了信,一字一行,确是她那多才的夫君写出的洒脱字迹,字里行间,果真是她夫君的亲笔。
字,是他写的,但那纸休书,她却不认的。何谓七出之罪,他竟如此轻易的,因其中一条,无子,便把她休弃,全然不念往昔的甜蜜恩情,不管她在家中是何处境。
曾经,她是他的妻,如今,她只是他的累赘,一个阻碍他飞黄腾达的包袱。一纸休书,他斩断了情丝,割裂了往昔,舍除了负累。在朝朝暮暮间,他心心念念的,只有日后繁华富庶的奢侈生活。
他翘首以盼,只待迎娶佳人,将那财富和荣华,收入囊间。
她风餐露宿,只为亲眼所见,将那残存的念想,灰飞烟灭。
三,
依旧初春时节,那漫天的红霞与满地的红毯将天地渲染的绚丽如虹。城门前,街道旁,人群间,到处都是喜庆热闹。
所有人都是面色红润,嬉笑言言,唯独她,格格不入,衣着褴褛,面露饥色,形容枯槁,无半点喜悦,只有满心抑郁。
她一个一个地向人打听着,一步一步地往那行走着,终于,走到了她已不能再踏足的地方。那威严的石像,凶恶的家丁,朱红的大门,烫金的牌匾,多么庄严肃穆,多么富贵奢华,岂是她,这种市井小民所能进入的。
然,她的夫,她的郎君,却堂堂正正地站在那辉煌大厅内,站在那红装新娘旁,目光炯炯,笑意盈盈。
她不信,不信那是她的夫君,不信那是她曾经山盟海誓,携手并肩的郎君。她像疯了一般,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端庄与聪慧。她穿着破衣烂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带着脏兮兮的面容,如街头流浪行乞的乞丐一样。
她在门外大声疾呼,大叫着他的名字,拼劲全力想往前走,往里冲,想站在他的身边,问他一句,“为什么?”
可他,却只是穿着一身喜服,对着另一个女子,微笑柔情,对她说,“我不认识她。”对她的惨状,冷眼旁观。她被那些家仆,阻拦在离他咫尺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远。
明明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他凉如水的绸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遭一顿暴打,被丢弃在了犄角旮旯,无人问津。
四,
醒来,已是几日之后,那场绚烂的大婚已经圆满,留在众人记忆中,而她曾经撕心裂肺的大吵大嚷,也只是如今饭后茶语的笑谈。
她坐在湖边的凉亭中,迎着朝阳,吹着暖风,眼,望着远方,心,却没有了归属。她宛若浮萍般,没了根,失了倚靠,只能任由老天和命运的裁决,是福是祸,何去何从。她的前途,一片朦胧,她的日后,尽是未知。
“咳咳。”她转过身,看到了她的恩人,也是这府邸的主人。一身蓝衫,玉树兰芳,相貌堂堂,性情温良。
在她养伤期间,她很少见过他,大多只是匆匆一闪的身影,转角的蓝衣,他貌似很忙,很爱穿蓝衣,听府中的仆人们说,他又是性格极好的大善人。大概也正是因他如此良善,他才会救一个如此落魄的陌生人吧。
她仔细的端详了一会他的容颜,眼神温柔,嘴角含笑,大抵是位良人吧。她屈了屈身,向他行了个礼,算是初次相见的问候吧。
“你……”“你……”同时无言,却又同时出声。他和她相视一笑,这小插曲也冲淡了之前的些许尴尬。
“不知姑娘芳名,在下洗耳恭听。”
她低下头,苦涩一笑。“我早已嫁为人妇,如今却是被遭休弃的下堂妇,不敢当‘姑娘’一词,叫我锦木就好。”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害怕看见别人的鄙夷,却错过了他眼中的怜惜。“锦木,我是叶默。不知,你,可愿帮我个忙。”
五,
他教她如何记账,看账本,处理生意,给她店铺让她自己经营,自己挣钱。
她本就是极其聪慧的富家小姐,虽然现在家产已经没落,但从小受的熏陶以及父亲先生的教导,让她对于商场有着独特的敏锐感,加之女子较为细腻的心思,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她所接手的店铺竟然没有亏损,反而有所盈利。
她告诉他,她的功绩,他微笑的夸奖她,并给她更多的权利与产业。
时过境迁,她是商场上赫赫有名的笑面虎,一直面带着温柔的笑意,却总是战无不胜。她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有一定的权,她打压着那个煊赫的名门,那个富裕的大家。既为了给自己报仇,也为了帮他实现他想要的幸福。
她声名远扬,她很有钱,相貌好,性格温柔,她是木槿。他,守着逐渐衰败的别人的家产,钱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拮据,他那颗浮华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他写信给她,约她来河畔的酒楼上,商议一些生意场的事。
她拿着信,来到了叶默的书房。
“果真如你所料,他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脱离苦海,另攀高枝了。”“他本就是如此肤浅之人,没了钱财,自然会想另寻出路。”
“这样,你的那个她,也就会知道她的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也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吧。”她说着云淡风轻,可心里的苦涩,却怎么压也压不住。
六,
她随便说了些其他,就不敢再逗留,推托说有些累了,就匆匆离开。
她等着明天的赴约,想着要如何惩戒那负心汉,但对于叶默,那本不该有的莫名情愫,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一点一滴,爬上了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山峦叠嶂,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湖水清清。他们,伴着琴声,赏着江畔美景,景美人更美,她的脸上虽披着一层薄纱,却也抵挡不住那温婉的动人气质。酒醉人自醉,一杯杯的清酒,在你来我往间,都已下肚,脸上浮起了片片红云,醉醺醺昏沉沉。
他们越靠越近,说的话越来越甜蜜,正当他们在一起缠绵之时,门,砰地被推开,她看见的是一双人,一双你侬我侬的情人,但其中却有她的夫君。她看见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充满震惊愤怒的女人,另一个是在她身后无波无澜的男人。
她低下头,不愿再看,既然演戏,就要把戏做足,她们比之前更加缠绵。那女人,却不依不饶,把她推开,给了那负心汉一巴掌,一顿臭骂,便哭哭啼啼的跑开了。
观众没了,戏也该落幕了。
她不管那醉倒在地的人,站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远方。掌心一热,他站在身后,眼若星辰,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眼里,有她那小小的,悲伤的自己,真好。
“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不用追出去,安慰你的心上人吗?”她低下头,咬着唇,似在斟酌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是啊,本来应该好好安慰她一番的,”听着他言辞的温柔,她鼻子发酸,几乎落泪,“不过,我想要的人,就在这里,想安慰的人,也在这里。”她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有泪光,映出的是他言笑晏晏的蓝衫。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复仇,不过是为了留住她的借口,所谓伊人,也不过是为了复仇而编造的谎言。一切,不过是为了留住一个她。
幸得有你,愿意为了我默默付出,幸好有你,可以安抚我那千疮百孔的心。有了你,我终于不再是那无根的浮萍,而是有家有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