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家住在东屋,听母亲说,这是土地下户时队里给分的房子,三间高点叫大东屋,另三间矮点叫小东屋,共用着一堵山墙。我们住着高的,爷爷奶奶住着矮的。
那年冬天,爷爷摔倒了,就没能再站起来,因为高血压而患上脑溢血,没几天便不省人事了。年幼的我常常去看望,站在炕边,有种说不出的害怕,恐惧。忽然,有一日,见人说爷爷快不行了,我奔去,只见,他躺在炕上,嘴里喷着血水,溅得胡子,衣服上都是,旁边人说,只怕是要断气了。屋里已忙得一团糟,准备衣服的,整理被褥的…我悄悄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忙来忙去…
那时大约四五岁,不知死意味着什么,也不哭,留在心里的至今都是恐惧。
爷爷生前待我很好,常记得夏日的傍晚,门囗笼罩着斜阳,他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手里剥着麻,嘴里还和我有说有笑,累了就放下麻,让我坐他跟前,给我辫小辫儿,引来多少同伴的羡慕……
我只知道,我就要没有爷爷了,不久他入了棺,被放在了西边的河滩,那年又逢雨雪多,棺被冻在了冰河之中……
至于奶奶的去世,我已不太清楚,她是不疼爱我,因为我是个女孩。母鸡下蛋了,鸡窝里捡回白白的热乎乎的鸡蛋,我只敢摸摸,放在眼皮上滚滚(听说对眼睛好),从不敢奢望吃一个,而弟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在连糖都是稀罕物的年代,家里是没有什么小零食的,我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别提有多不服气啦!
也许,这便是烙在童年里的印记吧!
我不理解奶奶,更不喜欢她重男轻女的做法。
母亲,则不然,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我:多少个夜晚,睡前为我哼唱儿歌,唱小曲,讲故事,省吃俭用为我做花衣服……甚至我犯了错也舍不得打我。母亲常悄悄夸我学习好,脑子灵活,常叮嘱我:好好念书,等有了出息,看她们还敢轻看嘛。
不久,奶奶去世了,为了进出方便,山墙上开了一方两米高的门,小东屋做厨房,大东屋做卧房。
后来小东屋墙斜了,顶也漏了,几次修缮后,也无济于事,实在不能用了,小门便被堵上了。
每逢年前要扫屋时,我和母亲搬出了家里所有物件,小缸,瓦罐,锅碗瓢盆…父亲找来一根长木棍,把干草绑在木棍顶端,自制的“干草掸”便做好了。大约半小时,屋扫完了。我们再把所有物件一件一件搬回去,再一件一件擦干净,一直忙到晚上,累得我腰酸背疼。灯光下,小缸小罐闪闪发光,看着它们整齐地站在橱板上,劳动的成就便溢得心间。
第二曰,要粉墙了,母亲拿出备好的石灰,兑上水。开工了,母亲踩着椅子,我在下面蘸石灰水,递笤帚,从房梁到墙跟,一处都不落下,被烟薰黑的墙变得雪白雪白。经过一上午的爬高上低,整个房子终于焕然一新。在那清苦的日子里,胳膊举得酸疼,但看着洁白的四壁,心里滋味怎一个甜字了得?
然而,小门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砖砌得也不整齐,凹凸不平的,用旧报纸贴上,与刚刷的白墙也不协调。
“用白油光纸贴上一定会很好!”
“一张纸可以做一个本子呢!贴了墙,可惜了!”母亲是不舍得的。
我拿出我那放在柜里子的一沓奖状,捧到母亲面前,“用这贴,正面朝里!”
看到我坚决的样子,母亲当时的表情已记不清了,但犹豫之后还是同意了,那面墙变白了。
从小学到初中,大约十几张吧!放在柜中毫无用处!
这件事只有我和母亲知道。
许多年后,母亲却不止一次地提起,言语之间满是赞叹!
小门,已不在,
但在我心中,很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