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画着不适合自己的浓重妆容,翘起二郎腿,指间一根香烟晕开四周的空气,一口抿下,吐一口烟。女子不过20出头,和周遭的大叔聊得饶有兴致,她说,她出道得早。便和这四周的烟雾缭绕一道,模糊着自己的年纪。她说,喜欢宿醉的感觉。
男子倒在吧台上,被三两个服务生搀扶着架出门外,在飞驰而过的汽车面前扬手,却等不到一个愿意载自己的司机。在夜晚寒风的凌冽中,他只记得醉酒之前,忘记了帮隔壁桌的女生付酒钱。这多么让人难以启齿,竟然倒在路边,一丝气力也没有,语若游丝般喃喃几句,“我住在哪个方向?”
女子回到家,脱下外套,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击起来,她曾经说过,她是个作家。又是一根烟,门外的寒瑟被挡住,但屋内瞬间又充满了烟酒的弥漫。她说,她太喜欢侵染在这种氤氲中的感觉,多么与众不同。母亲从远处的小城来看她,她装作乖巧地逗大人开心,然后在楼下等待亲友时,偷偷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上几口,啊,久违的清爽。
男子踉跄寻得回家的路,一进门,便摊倒在地上。恍惚中,似乎有人在眼前晃荡,是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约莫20光景,一切有关美好的年纪。他心心念念某个没有伴的夜晚,好歹最后也有个影子,来安慰匆匆醉倒的遗憾。
20光景的她,在敲下最后一个字之后,终于伴随着天光沉沉睡去。那白天,不属于她。那刺眼的光芒,足以照得她粗大的毛孔无处遁形,那白昼的活力,让人身子发懒。始终只做夜的情人,正如她曾经在酒吧里,为一个宿醉的男子写下的诗句,“人类最大的愚蠢/没了诗意/徒留夜空的悲切/如果不需要睡眠/你愿不愿来和我一起窥探/活着的另一副嘴脸”
男子醒来,口袋里掏出的凌乱笔调,是那夜留下的水晶鞋。下午5点的时间,他终于起身,洗去一身浊气,在旁边的便利店,胡乱塞了几口吃食,便又踏上另一段夜路。他今年30,以诗人自居,却日日在一个小得只容下五六人的办公室里,帮人写文案。
静夜时分,他上了一台出租车,临近年关,司机口齿不清地咕哝着一些琐事,他本是个千万富豪,后来迷恋物欲,败了家,妻离子散后,只得靠这台车养活自己。每日凌晨游走在声色场所,用几个钟头的等待,换来两百块的生意,醉酒的男女总是那么多。
男子附和几句世俗的安慰,多么厌恶这种逃脱不去的失败感,但又多么兴奋,这夜的独行者,像蒙面侠,没人在乎你白天是否衣冠楚楚。
挡酒,恭维,然后嘻嘻哈哈地唱起烂大街的歌。身旁的女子,熟练地点烟,递酒,然后陪唱。
“你是哪里人?”
“四川。”
“毕业了吗?”
“刚毕业。”
“学什么专业?”
“金融。”
“我是一名诗人。”
“我读过顾城,他把老婆杀了,诗人很奇怪。”
“那是因为没人能懂他。”
“谁都没人能懂。”
他收起那副与人严肃攀谈的神情,一手撘在女子肩头,一手拿起酒杯,手指摩挲着那柔滑的肤质。笑吧,唱吧,突然想起什么,他问,“你愿意陪我一起,探索生活的另一副嘴脸吗?”
女子的小说写完了,出版社发来了退稿信。她不得不再次踏上夜晚的征途,闪亮地出现在大堂里,推开门,满脸笑容地进去坐下。和那众多妖娆又稚嫩的脸庞一道,融化在那般诡谲的氛围里。
他与她擦身而过,女子瞥眼看他,像嗅出一股气味,男子转脸一笑。
“生活的另一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