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新年某个夜晚,平静的村庄,一群人围坐着临时用红砖搭建的烧烤炉,炉内的炭火已经快燃尽,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只透出淡淡的猩红,像喝醉了困倦的人的脸蛋,的确他们喝了不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远处偶尔传来稀疏的爆竹声,昙花一现般的烟花快速照亮每一个人的面孔,又刹那间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仿佛宣告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
弟:“读初中那些年,我们真的是什么坏事都做齐了,像有次我们翻墙出学校宿舍,被校警抓个正着,还有一次跟XX一起去学校附近村里偷甘蔗,他跑掉了,又是捉住我,不过那些蔗农人还不错,只是吓唬了下我,就让我回去了。”
Z:“那时真是在学校称王称霸,除了我们宿舍,所有别宿舍都被我们欺负,记得有次我在食堂把别人的饭直接倒了。”
弟:“有次我们把学校厨房种的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菜地的菜全拔了,还有次晚上睡不着爬到学校的水池拉尿呢,不知为什么那时我们晚上老是精力好到睡不着。”
Z:“也是想不到我们这群人居然能熬到初中毕业。”
弟:“我们毕业了,X没有毕业,记得是什么事吗?当时我们几个人把学校的玻璃全都砸破了。”
Z:“其实当时X没有去去砸,是F砸的时候被人看到背影,F的衣服和X的衣服很像,后来那人向学校指认错了,但是x 也是倔强,死也不说。学校后来让通知家长,我们通知了他却不肯通知,后来就开除了他。”
弟:“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刚从初中毕业出来那两年我们基本上每天晚上出来夜市混的吧。”
Z:“是啊,那时我家街地的房子还没装修好。你记得不。那时,每天晚上我新屋那里每晚至少睡五六个年轻人的,你们每天晚上都睡我那里。记得有天晚上,下大雨,那时房子的窗户还没有装,风刮着雨吹进房里,我们转个身就继续睡了。记得吗。”
弟:“是啊,淋雨了,转过身继续睡嘛,谁还不记得呢,那时候W还跟我们一起混,我、你、W、X当时人送四剑客呢,有次晚上喝完酒后,我不小心开摩托车撞到他,后来他就没有再和我们这群人混了,可能他爸也骂的厉害,再不让他和我们一起混。”
Z:“有时候真怀念那时的日子,每个人都还是每天无所事事,整日就想着到处玩,那时候每天晚上7点后必定出没在某个酒家夜市了。”
弟:“有钱的时候大手大脚,没钱的时候,花个30快炒碟田螺,也能茶水一杯杯地喝到肚子涨。”
Z:“那时候常去的酒家,现在都关门了好多家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喝倒了几家店了。我记得有一阵子,我们在灯光球场那边喝时,那个夜宵档老板娘的女儿长得很漂亮的,那时我常常开玩笑的叫老板娘把女儿嫁给我呢,你记得吗,那会我喝得有点醉后总是把老板娘叫妈呢,常常叫着,妈,再炒个送酒菜上来。不知现在那个姑娘嫁人了没有,想起来,真是有点傻的。不过那时喝酒确实是猛啊,记得我们村里的那几个酒鬼长辈吗,那时常在夜市遇见他们,我们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开始他们这些老油子都欺负我们年轻,后来硬是喝到他们见了我们绕路走。还有那个隔壁镇上的那条什么村的一群年轻人,也是被我们几个人喝到服。”
弟:“那时候我们是真的猛,也是真的没脸没皮啊,对了,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滨江打那个人吗。”
Z:“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我们几个人去到他家附近打他的。”
弟:“讲老实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怕,在我们这边打他没什么好怕的,问题是当时我们去他们村打人家的。”
Z:“那小子长得比我们都大,你们都没动手,就我一个人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他,他不敢还手”
弟:“现在想来,当时我们害怕,他也害怕吧。”
我:“你们还记得你们当年的小伙伴M吗,我去年有一天见过他,不过他似乎有点自闭了,不算很正常。”
弟:“好久没见过他了,听说前些年出来大城市被人骗去传销组织,人被吓得有点不正常了,有次我和姐刚好有事去他家找他姐,他感觉有点陌生,不敢出来见人。有次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聊了下,后来我有事就挂了,不久他发了条短信给我,讲朋友我们有空再聊之类的客套话,显得不合时宜的正式,让人感觉很怪。”
Z:“M在刚上初中后不久就不再跟我们一起玩了。我之前见过他,30岁的人了,还穿着胶鞋骑着单车,每天帮他妈打下手,在市场杀鸡。诶。”
我:“上次见他,他讲等我长大后就回村里盖房子,听得奇怪,都30岁了,还要长到多大呢。我问他有没谈女朋友,他说他们这代人太多了,人多矛盾就多,他不想娶老婆了。总之,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不会跟你多讲什么。或许,少年时如果他和你们这群人一起混,现在不会这样吧。”
Z:“如果扎堆跟我们玩,他至少会比现在开朗许多吧。”
弟:“他停留了在小时候了。”
我:“大家都变了,有些朋友你和他们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期,但之后人生路分道扬镳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系。你有什么人生目标啊?”
弟:“你说从前还是现在?”
我:“你还分得这么清楚吗?目标也分为现在和将来这么高级吗。”
弟:“从前是和大家一起玩,现在只想搞钱了。有老婆孩子了,没钱真是不行。记得从前小时候,长辈们教我们做人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现在却叫我们不要那么忠直,最重要赚钱。原来成年后不止人变了,连社会都变了。”
Z:“好歹你现在也是个工头了。”
弟:“有什么用,我是没办法了,以后教子教孙千万别教他们做工地,我就说吧工地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工地辛苦是辛苦,但这世界就没有不辛苦的工作,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工钱比较难收吧。”
弟:“基本上没有一次好收的就是了。你们不知道。工地生活真的是烦啊。每天一边要组织工人干活赶工,又要顾着这些工人的伙食、日用,又要不停地追各个工地的工程款。每天电话没有停的时候。讲句不好听的工地上有只狗打架了都关我事。每天晚上没瓶啤酒真是睡不着啊。特别是年底追款,每天真是烦到要命。开车去堵工地项目部大门这种事已经记不清做过多少次了。有时真是周转不过来,不得不撕破脸皮。这个社会你不闹,别人真的不管你死活的。这些年来做工地让我学会了一点。人的尊严脸皮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我:“现在社会大环境都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入了这行有什么办法呢,吃得咸鱼抵得渴了。冷暖自知而已。”
弟:“你知道吗,有次在工地得罪了一帮当地人,他们吓唬我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没办法,人家在当地有钱有势,斗不过,只能连夜坐车回家里避了好久风头。现在想起来,以前还是幼稚,现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出头做这种傻事的了,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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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耳边传来爆竹声,抬头看见寂静的夜空突然开出几朵绚丽的烟花,霎那的光照出烤炉上缓缓飘动的浮尘,或许每个人在这世上都如同浮尘,总是一些具有重力的身外之物,比如家庭,职业,理想等等,让我们稳稳地贴地生活。又一年了,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大家找寻着新的位置。不同的是:有人找到合适自己的路重新确立起来,有人却在迷茫中失去了自我。再回首,往日的轨迹依然明晰到深深嵌入地表,但那种鲜明和深刻我们永远无法重走一遍。每一个时代每个平凡的人都有各自的悲哀和伟大,卑微的人弯着脊背,聆听风雷,勇敢而纯洁的人拿身体和理想叩问苍天,从内部上升或陨落。
弟:“你们有发觉今年春节的烟花好像比往年少了很多吗。”
我:“是啊,今年烟花特别少。”
我们长大后,才知道,有一个孩子的春节,有一个成人的春节,而成人的春节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