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手提一个布包,带着一脸暮气和无聊坐着公交车往新华医院去整治腰椎,走到解放南桥这一段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好友颜青。三年前的那个暮春,我在南桥上了28路车去师大附中,在车上一眼就看到在前排坐着的颜青,十多年没见了,我激动地和她打招呼的时候,一向爱笑的颜青却是神情倦怠又淡漠。我急急地想和她聊几句,当然要聊,我们俩是高中时要好的伙伴呢,直到工作后还有联系,只是近十多年各忙各的生活,没再联系过。记得我说自己要赶着去师大家属院给上高三的女儿做中午饭,颜青指着手里提的布包,语调又轻又慢地说,里头装的是水杯和小马扎,她想去公园坐坐哩。我一愣,“上午去公园坐?”“前一段不是做了个手术嘛。”颜青说。我一时不知如何说宽慰的话,她没说什么手术,再问,还怕她忌讳,不想深讲自己的病。终是淡淡地又谈了几句熟识的同学的一点近况。又互留了电话、微信,颜青已到站该下车。
不成想这竟是我和颜青的永诀。
庸庸碌碌各自忙,纵是相亲见亦稀。今年夏天偶遇高中同学聊天,她说颜青已经不在了,你知道吗?不,我哪里肯信,我亲亲的,活泼可爱的颜青,刚过了四十岁的颜青,怎就会故去了呢?急急地翻出颜青的微信,果然,2015年8月26日一篇有关养生的文章之后,就再没有更新。又找出颜青的电话号码,想再给她打回去,几个数字播了几回,终是没有打出。
我是多想多想再听听颜青的声音——沙沙的轻快的,每一句话里都夹着笑的声音。我是多痛悔公交车上自己的粗疏,怎么就不能多聊聊,说说以前的快乐。宽慰宽慰现在的生活。
颜青和我高一原不在一个班,高二文理分科后,调整到了同一个文班。印象里颜青和我同年,我年头,她年尾,比我小大半岁,可在平时同学间的交往谈吐上,颜青却比我成熟圆转很多。那时的我是一个憨直木讷的人,颜青家在镇子上,家里姊妹又多,见识也比我们从农村来的多得多。颜青从不笑话我的无知无趣,说话间,总是一脸灿烂的笑,一张娃娃脸粉团团的让人爱。
那时吃饭是五六个人一组到伙房打来再到寝室里吃的,我和颜青是一个组的。各人拿碗盛了饭,再拿出从家里带的咸菜或是豆酱,围拢了或蹲或站地吃。记得高考前1989年的六月,中午正吃着饭一边听着小收音机里播报,猛然间听到一个女声激情的声音: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我和颜青一时怔住,忘了吃饭,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激越响亮的诗句,我们一时都痴了。过后还是颜青查找到闻一多的原诗。晚自习后我们俩在学校的炉渣跑道上又大声读了好多遍。十八的青葱岁月总是充满激情的。
那时的我们在一起每个人都不敢说自己的理想,班主任是一个胖到有些蹒跚的老先生,成天温和地训教我们:一个女生,要想考上大学起码得准备三年抗战。不成想那一年我和颜青都过线走了。颜青去了历史名城开封,让我很是羡慕。我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逃票坐火车,就是去开封找颜青。颜青像姐姐一样安置我住下,又带着我游逛开封的名胜。留下的照片里,包公湖边,一身黑衣的颜青,健康美丽,俊俏的短发飞扬,脸儿越发的白。其时我们年方二十,多好的年华呀!
毕业后两三年,我还在教室办公室寝室三点一线地溜着小步时,颜青已然在市里同单位谈了男朋友了,我去她单位找她,颜青在我耳边悄悄地说:现在流行女追男哟!我当然知道,颜青做什么事总能成的。包括她后来在母亲那里绝食抗议成功,颜青是回民,在当时镇里,回汉通婚很不容易的。
其后各自有了家庭,两人几无联系。以为颜青有了理想的归宿,人又聪明,工作之余还经商做批发生意,如此充实合轨的生活又会有什么差错呢?偶一见面倒是让颜青操心我。'
颜青的微信我又翻看了很多次,不能理解自己在两年里头,竟然没有发现她微信的停发。总是以为熟不拘礼,无论啥时候招呼一声,就会有一场欢笑的聚会。颜青的离去,让我内疚,也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更加孤单。
时光熠熠有痕,年华忽忽向晚,没有你,我碌碌的岁月只有在回忆中沉香。新的一年就要来了,你和我都要开心起来哟!瞧,你笑得还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