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龟拾壹郎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男人啊,总是自以为是。他们总是用自己认为的方式,粗暴的,不讲道理的对待一切。这其中也包括对待我,一只被囚禁的小乌龟,还给我起了个没名没姓没辈分的奇怪名字----拾壹。

一、莫名其妙的我

我来自哪里?我的父母是谁?

记事到现在,我都一直没弄清楚他们是谁。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孤儿。因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瞬间,到处都是纷纷扰扰、叽叽喳喳挤在一个大水盆里的兄弟姐妹们。后来听到在另一个水箱里又丑又老的大家伙对我们说,你们的父母是一只保温箱。

大家整日里都在那只拥挤的水盆里浮着或者沉底趴着,喂食就吃,吃饱就玩,玩够就睡。长得飞快,没几个月,自己都觉得裙边又增加了一圈,水盆里更加拥挤,天天吵架,不只是谁踩了谁,扭头咬一口,总是咬错冤枉了别人。

直到有一天,有人过来,用大手在盆里使劲扒拉了几下,弄得我们人仰马翻。一只黑色的大笊篱伸过来,一下抄起一二十个,被扔进不同的水桶里,然后被拎起来,走出去。就这样,兄弟姐妹们都没来得及告别,便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拎走我们那一桶的是个男人,长的面目丑陋,两个鼻孔朝天,大龅牙裸露,身材也五大三粗,嘴里还叼着呛人的劣质烟卷。把水桶丢尽一辆破面包车里,自己在路上开车嘴里却骂骂咧咧的,仿佛路上的人欠他钱一般。两边的庄稼地绿油油的,随后是高楼大厦,似乎是从郊区到了城里,来到一个停着多辆车的大商场门口。商场里出来一个胳膊上满是纹身的男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粗鲁的从车厢里把水桶提溜下来。纹身男用一只脏手扒拉了扒拉,回头冲龅牙男说:“一共十五只小王八,六个小的5块一只,九个半大不小的8块,剩下这只略标致的给15。”一只大手,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放在另一只大手上,我看到那只手臂上纹了个黑色的蜘蛛,正瞪着眼看着我,似乎要冲过来咬我一样。吓得我紧忙缩头进盖子里,闭上眼睛。

被纹身男的手攥着进到了商场里,在一截玻璃柜台前,他把我放到玻璃面上,另一只手把提的水桶倒进一个盛着水的玻璃缸里。然后从柜台上把我提起来,被他拿到嘴边亲了一下,突然也把我丢了下来。一下子没有提防,头磕在缸沿上,随后鼻子里被灌了一大口水,呛得流眼泪。

后来知道,那个可恶的纹身男人是这个商场宠物店的主人,每天坐在柜台前跷着二郎腿,露着大肚皮,端着茶壶,手里不断摸盘着一串佛珠。

时间过得飞快,没多久,我就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从玻璃钢看到宠物店,除了我们这些乌龟外,还有蜥蜴,青蛇,小鸟等做邻居。我怀疑纹身男是看我不顺眼,总是有事没事地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放在手里揉搓一番,那粗壮的手里满是烟味,令人作呕。我多次想,这么多兄弟姐妹,为啥偏偏捞起我,真是纳闷,我又没得罪他。

二、自由与初见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我又被讨厌的男人拎了起来,他那双满是血丝的黄眼珠,圆溜溜的瞪着我。这次,我也不再恐惧,头倔强的伸在外面,直盯着看他。当时心里想,若是他像往常一样把臭嘴巴凑过来,我就给他咬一口。但是,这次,他没有。用手拿着我却在他那个油腻又肥厚的大肚子上蹭了好几下,我感觉我的龟壳上涂了一层黏糊糊的东西,恶心得很。

这家伙用手无情地盘着我,还一边和柜台对面那个卖女装的售货员在打情骂俏,那个女售货员来过我们的面前,浓妆艳抹,还撒着劣质香水的味道,长得也不咋的。或许是那些长得好看的女人,畏惧我们这个纹身老板的缘故吧,很少到我们这里过来。只有对面的这个女人,没事扭着腰肢踩着高跟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竟引得我们家这个纹身男人,天天直勾勾地望着她。我记得有一次,他还趁机摸了她的屁股,恰好被我看到。今天,俩人聊得似乎很开心,不断发出瘆人笑声。那女人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帮她搬箱子,或许是,纹身男把我当成了平时把玩的佛珠,竟然随手把我扔到柜台上的那个大托盘里,我眼盯着这个男人唱着小曲,脚步不听使唤地奔着女售货员走了过去。

挂在货架上面最高处的笼子里,是一只黑羽毛红嘴唇的小鸟,日常里叽叽喳喳地给我们讲故事,我们都很喜欢他,我亲切地叫他做小黑哥。此时,小黑哥的笼子扑棱扑棱的直响,我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他正向我忽闪着翅膀:“小龟龟,小龟龟,机会来啦,抓紧逃吧。”我不解地抬起头来望着它,小黑哥在笼子里用嘴巴努了努门的方向,“那边是大门,抓紧跑。”这时,我才如梦方醒,紧忙从托盘里扒拉出来,爬到柜台上的玻璃板上,上面好滑,我连着走了几个趔趄,竟然从玻璃柜台上滑了下来,幸亏柜台边上有个软脚垫,否则不摔个半死才怪。

“沿着墙根跑。”小黑哥在头顶上像个司令官一样指挥着。

我听他的话,撒开四肢就跑,寻到墙根边上,闭着眼睛向前使劲爬,旁边不时有人的脚步走过,几次差点踩着我。渐渐地,离大门口越来越近了,光明就在眼前。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了门口处,门上挂着塑料帘子,驻步回头看,并没有人追过来,心里扑通的心跳安静了不少。从帘子敞口的门缝里,看到了外面的绿树,还有青草的味道,虽然开始气喘吁吁,但是我的心激动得要跳出来了,我自由啦!

“妈妈,一只小乌龟!”一声尖叫声,打碎了我的美梦。

一个胖的小肉球一样的小家伙,竟然拉着我的一只腿给提溜起来,我使劲挣扎着,想从他那只旁手里挣脱掉,可是这小东西的力气比我大得多。

“你看你看,长得圆滚滚的样子,好可爱呢。”

一群人围了过来,和小胖孩一起看着我。

“这是我家跑出来的!”一个粗鲁而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个纹有蜘蛛的胳膊伸了过来,把我拽了过去,小胖孩“哇”的大哭了起来。

我又回到柜台前的玻璃缸缸里。头顶上,笼子里的小黑哥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唉!”的叹息声。

三、遇到一个好人

半个月以后,我的命运却实现了转折。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商场墙上的窗子透进来的阳光,恰好投射到玻璃缸的边沿上,折射出七彩的颜色。商场里还吹着冷风,来到柜台边眺望的人,是一个斜挎背包,戴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读书之人。在我们的眼里,这类人很少转我们柜台的。听小黑哥说,二楼那个刷着红漆的西西弗书店才是这些读书人常去的地方。但是,这位斯文男却站在柜台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一动不动立在那里。笼子里的小黑哥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叽叽,恭喜发财。”那人用眼睛瞟了它一眼,眼珠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看中什么了,老弟。”纹身男走了过来,手里的珠子转的咔咔响。

“这个小乌龟好养吗?”斯文先生用手竟然指了指我。

“特别好养活,喂菜叶子,馒头都成。”

纹身哥那张破嘴真能瞎说,我啥时候吃过这些玩意儿。

“哦,多少钱。”

“你好有眼光,一下就看中了我们最好的一只。这只三百,其他的八十。”纹身哥的黄眼珠在三角形的眼眶里打转,不断斜看着这个斯文先生的表情,嘴角扬起狡诈的笑。

“为什么这只贵?”那人也不抬头,依然盯着我看。

纹身哥伸手从水缸里把我捞出来,“啪”地丢到玻璃板上,吓得我紧忙把头和四肢缩了进去。

“你看看这只,长得多清秀,圆润有形,裙边透明,已经玉化,背部颜色深褐,像块玛瑙石,可以拿在手里把玩。”别看纹身男一副流氓长相,却生得一副好嘴,用的词语不像是没文化的粗人。

“确实挺好看,只是有点贵啊。”斯文先生喃喃地说。

“别的便宜,六十。”

“别的不要,这只,能便宜吗?”

“你戴个眼镜,确实有眼光。这只是我平常把玩的,这样吧,最低二百八拿走。”

这家伙真是个奸商,昨天他还追着一位客人,让他二百拿走呢,我在柜台上愤愤地想。

“好吧,给我装个盛龟的缸吧。”

“缸也要五十。”这个可恶的家伙,没忘记在龟缸上还要敲一笔竹杠,我记得缸十五块钱进的货。

斯文先生倒是没犹豫,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夹子,从里面掏出三百五十元递给纹身男。

“给你三保龟粮,八块一包,就不用找钱了。”

斯文男点了点头,把我放进那个塑料玻璃缸里。我觉得他是个善良的好人。

临走时,我在缸里狠狠地用眼睛瞪了纹身男一眼:“骗子,再也不见你了。”可惜他们听不懂我的龟语。

头顶上,笼子里的小黑哥听到了,眼里噙着泪花对我说:“小龟龟,我会想你的。”

四、我的新家

商场外阳光刺眼,但凉风习习,与里面污浊的空气相比,清新舒畅,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绿树成荫,马路上车来车往。斯文先生手里提着龟缸,另一只手用手托着缸的底部,走路一副小心的样子,生怕颠簸把我摇晕。

商场距离斯文男的家并不远,十几分钟就进了一个铁栅栏门的小区内。在电梯里,斯文先生把我举起来,黑边眼镜里的双眼盯着我。我赌气地把头缩进去,闭上眼睛,心里想:“讨厌,一准是看我是否还活着。”

新家的房子并不大,客厅有个冲外的窗户,但是似乎光线也不亮堂,他把头顶上的灯打开,才能看清整个屋子。一句话形容,简单而简陋,两个大书架,满满的书。意味着,我要过清贫的日子了。唉,命!

“哎,小龟龟,欢迎你到新家。”他把我放到茶几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哼,我不喜欢你叫我小龟龟,那是我朋友小黑哥对我的专属称呼。”我嘟囔着,知道他听不懂,我头缩在壳子里,眼睛却偷偷睁开一只。

“吃点东西吧。”他说完,把纹身男给的那包食物打开,哗的一声,倒进了一堆绿豆般的颗粒。

我才不吃呢,不要以为我这么好伺候的。我要给他甩甩脸子,证明自己是只有个性的乌龟。再说了,那纹身男给的东西能吃吗?都是些假冒伪劣产品,上次在商场的时候吃了他给的饲料,好几个兄弟姐妹闹肚子呢。

那绿豆粒在水里泡了一会,就发出了腥臭的味道,熏得我恶心。我把头缩进壳子里,闭着眼睡觉。

迷迷糊糊中,听到斯文先生在打电话,我竖起耳朵,听到他说 :“今天去商场的时候,看到一只小乌龟,特别有眼缘,一眼就喜欢上了。就买了回来。”

我听了,心里倒是高兴,原来对我是一见钟情啊,怪不得当时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呢。

“我准备给它起个名字,今天是农历的十月一。就叫它拾壹吧,容易记。它回来也不吃东西,我一会去网上查查它是什么品种,吃什么东西。”斯文先生继续在向他的朋友在解释着。

拾壹,这个名字怪怪的,还不如叫我国庆呢。我掐指一算,哦,不对,国庆那是阳历的时间。阴历的十一,好像是寒衣节,祭拜祖先的日子。好吧,也算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了。

谢天谢地,斯文先生终于用小网把那些臭烘烘的绿豆粒捞走了。但是,又放进来一些白菜叶子。简直无语了,难道把我当成一只兔子养吗?我气呼呼地把头伸了出来,睁开眼睛翻了一下白眼。

却见他正蹲在玻璃前面,拿着手机在读,“你是一只小乌龟,学名是黄喉拟水龟,你可能来自日本、越南等国家。杂食性动物,喜欢吃肉,动物的内脏,也喜欢吃瓜果蔬菜类。”

可笑,你这百度资料漏洞百出啊。我在商场的时候,见过另一个缸里的外国鬼子生的,它们讲话屋里哇啦的,根本听不懂。我绝对是正宗的国产货,虽然我没见过父母啥模样,但是肯定没有国外血统,你们讲的话我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就是证据。另外,我才不吃你那些破素菜叶子呢,坚决不吃!

接下来几天,斯文先生把他喜欢吃的各种食物,都投进了水缸里,有葫芦卜、芹菜、茄子蒂、馒头、火腿肠,甚至还有花生米,尝试个遍,还拿个凳子蹲在我旁边,看我是否喜欢,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小拾壹,尝尝吧,这东西有营养。”我懒得理他,闭着眼睡我的觉,不是肚子不饿,而是没有心情。

这个人是个无趣的书呆子,抠门的寒酸秀才,不知道出门给我买活蹦乱跳的小鱼虾来吃,只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让我跟着吃什么,要让我乖乖就范,想得倒是美,坚决不吃。

斯文先生给朋友打电话,“这个小东西不吃不喝的,只知道睡觉,是不是病了?还是饿坏了?”

不知对方给他出了什么主意,他把我从缸里捞出来,放到茶几上,瞪着眼看我,起初的时候,我闭着眼装着睡觉,发现没有动静时,我偷偷睁开眼,把头伸了出来,却发现他正躲在我的身子后面,偷偷地奸笑,我才发现是上了他的当,这家伙并不是个书呆子。发现我仍然活着,高兴的他把我捧到手里,趁我不注意,直接亲到我的嘴上。我再次被气晕,这可是我的初吻啊,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偷走了。

我满含怒火地望着斯文先生,恨不得咬他两口,他却总是傻傻地盯着我。

就这样坚持了半个多月,我怕是真的要饿晕了,眼冒金星,浑身轻飘飘的,迷迷糊糊的整日昏睡。突然,一阵清香顺着水流漂了过来,哇,好香啊!我努力睁开眼睛,一块鲜红的瘦肉就在鼻子跟前,我再也顾不得矜持了,大口咬住直接就吞了一大块,太太他娘的好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一块两块三块,我连着吃了八块,直到感觉肚子塞得满满的,才肯罢嘴。我用爪子抿了抿嘴巴,满意的抬起头来,却发现斯文先生正目不转睛地在玻璃缸外一直盯着,眼里噙满了泪花,“拾壹,你原来喜欢吃生肉啊,你咋不早说呢,要是我早知道的话,早就给你去买了,心疼让你挨饿这么久。”

看到斯文先生真情的流露,我瞬间就原谅了他。唉,谁让我心软呢。事实上在我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一颗最柔软的心。

六、再次遇到你

斯文先生白天去上班,整个屋子变得空荡荡的,留下了一片寂寞围绕在我的身边。我开始怀念在商场的那段岁月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开始想念那只灵巧的小黑哥了,他过的究竟怎么样了,我有些开始后悔。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我已经适应了新家的生活。

“叽叽,小龟龟,是你么?”一个似曾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吓得我紧忙把脑袋和四肢缩进壳子里去,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哈哈,还这么点胆子啊,我以为你住进大房子,胆子变大了呢。”

声音有些刺耳,但是又有些耳熟,究竟这是谁啊?我瞧瞧睁开一只眼睛,透过玻璃板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人的影子。

“咚咚,我在这儿呢。”

声音从客厅的窗子那边传了过来,我从水里探起头观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窗子外面的台子上。

我仔细去看,哈哈,原来是小黑哥。

“小黑哥,你,你怎么跑来了。”我惊喜地喊道。

“哈哈,没想到吧,我成功越狱逃脱啦。”小黑哥晃动着灵巧的乌色毛发。

真是一只有情有义的好鸟。小黑哥从商场逃出来后,在大街上的树杈上安了个巢穴,过起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昨晚,无在大街上认出了我家的斯文先生,小黑哥悄悄跟着他来到小区里,记住了他进的楼道。今天一大早守在楼道口,看到斯文先生坐班车上班后,小黑哥一层一层地从窗子寻找我,直到在11楼的窗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龟缸,据他说,高兴得差点从阳台跌落下去。

“我过得不太好,你快把我救出去吧。”我给它诉说着我的寂寞,越说越感觉到委屈,差点掉下泪来。

“小龟龟,你也没受啥罪啊,我看那戴眼镜的比商场的纹身家伙强多了。”

“但是我可不想在这待一辈子,想和你一样出去闯荡闯荡。”

“那我想想办法,帮你逃走吧。”小黑哥隔着纱窗鼓励我。

我看了看龟缸的四周玻璃板,用爪子扒了几下,很滑,根本没有扒得住的地方,我努力了几次,根本没有可能。

有朋友的日子,不再寂寞孤独。小黑哥每天飞到阳台上,陪我聊天,把他在外面看到的风景,听到的故事讲给我听。他那优美动听的磁性声音每天伴着我,在一起聊天,我觉得是一种幸福。

我每天依然努力攀爬,虽然无劳,但是我在搜寻着逃脱的机会。

有一天,小黑哥一大早就飞到阳台上,在窗外兴奋地说,“小龟龟,我帮你侦察好了,你若是从龟缸里爬出来,躲到门后面,等斯文先生回家开门时,你悄悄跑出去。出了门不要坐电梯,一定要走电梯旁边的步行楼梯,沿着楼梯爬下去,到了一楼出门后,绕到楼后面就是一条大河,那时你就自由啦!”

我听到小黑哥探出的路线,开心极了。仿佛自己马上就能跑进大河里面,自由自在地遨游在河水里,追逐着那些鲜美可口的鱼虾一样。另一个开心的理由是,这只亲爱的小黑哥,一定是非常用心的,一层层地去帮我察看地形,为了我的自由,他竟如此用心,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简直要爱上他了。

斯文先生每日忙忙碌碌的,早出晚归,最近似乎经常有应酬交际。回到家时还一身酒气,走路踉踉跄跄的。酒后的他依然斯文,有时穿着西装衬衣,倒头就睡。有时则拿着电话,给远方的朋友说着醉话。还有些时候,把音响打开,放着悲伤的歌曲,他黯然地坐在沙发上,忧伤的睡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但是,无论任何时候,斯文先生都没有忘记我,自从知道我喜欢吃生肉后,隔三岔五便去菜市场买些回来,在厨房的案板上切成细条送给我,看着我大口地生吞的样子,他总是开心的冲我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

六、住进别墅

这一天,屋门打开,斯文先生搬着一个纸盒子走了进来,见我在玻璃缸里奋力地向上爬着,冲着我怒了努嘴说,“拾壹,知道我给你买什么了吗?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停止了不断挠动的四肢,伸出脑袋静静地望着他手里的纸盒子。心想,里面会是什么好吃的,不会是萝卜白菜茄子吧,那可是你自己喜欢吃的,拜托你别再逗我。

斯文先生把纸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的却不是什么吃的东西,而是一个漂亮的塑料盒子,他去卫生间里冲洗了一番,里面盛了一些水,端了出来。来到我面前,伸手把我从龟缸里捞了出来,我用四肢扒拉了他一下,表示了反抗,还是被他放进新买的塑料盒子里。

“拾壹,我给你从网上买了个大房子,这可是别墅款,你沿着这个楼梯爬上来,可以晒太阳,可以吃鱼虾。开心吧?”斯文先生得意地说。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确实如他所说,这个房子没有盖子,空旷了许多,感觉空气也新鲜了。但是我故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趴在水底缩着脑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别想讨好我,本龟不是那种给好处就给你摇头摆尾的。

可恶地是,斯文先生竟然又切了鲜肉条放在房子的高出,肉的香味阵阵飘过来,从鼻子浸入口里,让我开始心烦意乱了。我睁开眼睛,透明塑料外面,斯文先生正拿着本书,盘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悄悄地挪动着四肢,沿着有坡度的楼梯,轻轻地爬了上来,上面好宽敞,足够我能翻个跟斗的,唉,啥也别想了,美味就在眼前,抓紧吃吧。

“哈哈,这个馋家伙,有好吃的就跑上来了。”斯文先生奸笑着走了过来。

原来他是装的,够阴险的家伙。一块肉正好叼在嘴里,实在是太好吃了,也不舍得丢下它。好吧,厚着脸皮吃完吧。

第二天早上,等斯文先生关上门去上班,我就爬到了新房的二层,伸了伸懒腰,趴在上面看水面,从窗子透过来的绿树倒映在水里,风吹的倒影晃来晃去的,十分的好玩。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水面上,接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呵呵,换大房子了啊,日子越过越好了啊。”是小黑哥的声音。

“嗯嗯,昨天买的,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突然想起,小黑哥有两三天没有过来了。

“我啊,去了河对岸的公园里,可好玩呢,很多小动物在那里自由的玩乐呢。”

“是么?可是我出不去呢。”我有些伤心。

“有好吃好住的,就别出来了吧。”小黑哥故意地说。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看世界,哪怕受苦受累。”我坚决地说。

小黑哥的眼睛红了,深情地说,“我等着你。”

“嗯嗯,我努力!”

我们就这样相互鼓励着,相互陪伴着,说着开心的话儿。小黑哥把外面见到的听到的好玩的事讲给我听,有时斯文先生忘了关窗子,小黑哥就从外面捉了虫子进来送给我吃,在塑料房子里,我依偎在他的羽毛旁边,听他唱歌给我听。动听的歌喉让人心醉,每天见到他,就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不出去,也是可以的,有时候我也这样想。

新房子二层的墙比原来的龟缸低了许多,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不断尝试着扒着墙壁尝试着能爬出来,有时候脖子能勾着墙沿子,努力让自己身体腾空后,前趾却够不到上面去,自己还被摔了个四仰八叉,但是,我却从不放弃。我坚信,早晚有一天,我会爬出去的。和我的小黑哥一起远走高飞,这就是我最大的梦想。我知道,只要努力梦想就会实现。

七、幸福的日子

时间长了,小黑哥把斯文先生的生活规律摸得很清,只要斯文先生一出门,他就会准时出现在窗子的阳台上,给我讲外面的精彩世界。聪明又帅气的小黑哥,竟然在厨房里的窗子处,发现一个空调管子的洞口可以挤进来,于是,我俩每天都可以在一起玩耍了,有时他带着早上捉的虫子,有时也会去河边帮我带个田螺回来。等待小黑哥的到来,成了我每天早上幸福的期盼。

有一次,斯文先生下班回家,看到我的塑料房子里有一只田螺,简直把他惊呆了,拿着那只田螺半天说不出话来。晚饭后,斯文先生给他的朋友打电话说,“家里发生了一件惊恐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我竟然在拾壹的房子里发现了一只田螺,好似是天上飞来的一样。细思恐极。”

斯文先生打完电话,又来到我的房子前盯着我看了许久,仿佛审问似的对我说,“老实交代,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是不是有人进来喂你了。”

我把脑袋缩进壳子里,偷偷地乐,任凭你斯文先生读一百本书,也不会从字典里找出这田螺的来路的。我沾沾自喜,在水里不断吹着泡泡。

我依然不放弃出逃的机会,不断尝试着能够扒着塑料房子的墙壁,按照小黑哥规划的路线,一起去勇闯天涯。我的臂力日渐增强,墙壁的一个角落被我挠出了纹痕,后脚踏着它们,小心翼翼地能够离开水面,前趾还差一点点就能够到墙壁的上沿,但是总是脚下一滑,又掉了下来。但是我相信,只要每天进步一点点,就离成功接近了一点点。胜利终将会属于我们的。

我和小黑哥现在几乎是形影不离了,每一天醒来就是盼望斯文先生出门,小黑哥就会钻进来,来到我的身边,带给我好吃的,带给我快乐,带给我希望。小黑哥说,遇到我,是他一生的幸运,即使逃不出去,他也愿意这样和我厮守着过一辈子。那一天,我感动地流了很多眼泪,把池子里的水都增添了许多。

我们一起许下诺言:“我们一起,在天愿做小黑鸟,在地愿做小乌龟,生生世世不分离。”

斯文先生病了,腰疼得不能下床,早上他打了电话给单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看着斯文先生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手扶着腰部,一手搬着腿挪到床下面,疼痛让他龇着牙咧着嘴,自己烧水去煮面。即使如此,他还不忘从冰箱里拿肉给我吃,令我感动。人到中年,没有人陪伴,生病也没有人照顾,我开始有些心疼他了。

幸亏不只有我心疼他,有人竟然给斯文先生从网上买了膏药送到家里来。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是收到膏药时,脸上还是透露着幸福。斯文先生从包装袋里取出膏药,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深情地闭上了眼睛。他又动情地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把我摁到膏药上,一股浓重的中草药味道,把我直接熏晕了过去,被他丢进水里才清醒过来,好讨厌的家伙。他忍着疼对着镜子在腰上贴了三张,膏药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恰巧小黑哥飞到窗外阳台上,闻到了膏药的味道,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嚏喷,他隔着纱窗冲我说,“小龟龟,你好好在家,等斯文先生这几天病好了,我再过来陪你。”

我突然感觉他要离去一般,忍不住问,“这几天,你去哪啊?”

“就在河对岸的林子里,不会飞远的。”小黑哥冲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俩叽叽喳喳地说话,把斯文先生从床上叫醒,他抬了抬身子,疼痛没让他再离开床板,只是嘴里嘟噜了几句,“这鸟真讨厌,叽里呱啦的让人烦,”显然,斯文先生是听不懂鸟语的,我暗自窃喜。

八、你丢了

两天后,斯文先生的腰疼缓解了很多,能够在屋子里下床走路了,但是仍然不去上班,每天起床后,听音乐看书。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我从塑料房子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端详,还冲我说着人话。有几次,我趁他不注意,撒腿就跑,但是没跑几步便被他的大手给摁住,又被丢进塑料房子的水池里面。

见不到我的小黑哥,生活如此的无聊。我开始盼望着斯文先生身体健康,早日能够离家去上班。

窗子外面的天空,刚刚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会工夫却见天上风起云涌,那浅色的白云变成了乌色,一层层涌动着向下压了过来,屋里的光线就暗淡了许多。不远处的那些格子楼房有些窗子还开着,晾晒的衣服随风飘荡着,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有两个婴儿的衣服竟然从支架上荡了出去,却不下落,随着风旋转着上下起舞,像是小孩放飞的风筝一般。

“下雨了。”斯文先生在床上喊了一声,不知是对我说,还是对着手机里的人聊天。

雨水敲打在阳台的雨罩上噼里啪啦地响,外面的雷声也跟着响声追了过来,有点吓人。我开始担心我的小黑哥了,是否在巢里,还是在外面。雨下得这样急,一定是还在外面,被雨淋了会感冒的,感冒会发烧,发烧就会有生命危险的。我开始有些坐立不安,在水里不断划拉着水,在塑料房子里,不断地爬上爬下,用四肢挠着坚硬的墙壁。

雷声不断,闪电一道道把屋子照亮,震闪着我脆弱的心脏一颤一颤的。

或许是膏药的作用,过了两天,斯文先生就可以去上班了,他关上门的一刹那,我的心激动地跳了起来,今天终于可以见到我的小黑哥了。

窗子外面风淡云清,空旷的院子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晚秋的黄叶不时从窗子外飘落,许多怕冷的鸟儿就开始南飞了,留下的喜鹊、麻雀是不怕冷的,在秋风里不停地呼啸来呼啸去的,嘴里,嘴里嘀哩咕噜的,不知说着什么,他们的叫声无论是多少种类,我都能能分辨的清楚,只是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声音。

从白天到黑夜,没有见到小黑哥的身影。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难道小黑哥也南迁了?还是这几天遇到事情了?”我和人类一样,遇到问题时总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越想越可怕,越想越伤心,泪水和清水混在了一起,又流进我的心里,真的好难过。

抬起头,恰巧一片黄叶落到了阳台上,在风的催促下,慢慢移动着脚步,仿佛在安慰着我,“不会的,小黑哥这么聪明,不会碰到意外的,他若是南迁,也一定会带上我的,他一定是认为斯文先生身体还没好,才没敢回来看我。”

又两天过去了,我开始变得绝望起来。

又过了一星期,我不再将头探出水面,闭着眼睛开始昏睡,不吃不喝。

“你咋了?是不是病了?”我被那双大手从水里提溜起来,是斯文先生关切的声音。把我放到茶几的玻璃面上,我虚弱的整了整眼睛,又闭上了。我认为我要死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盛着沙子的盒子里,头顶上的灯泡晃眼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伸出手按住我的壳,吓得我把头紧缩到里面,左后腿被拽了出来,我使劲向后缩,但是不如他的力气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身体开始发抖。

“别怕,给你打一针营养液,就好了。”这是斯文先生的声音。

我还以为白大褂要杀我呢,听到斯文先生的声音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

但是,随即而来的是一个针扎的刺痛通过神经传了过来,一丝冰冷的液体注入了我的体内,我打了一个冷战,心又缩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药在起作用,还是针扎的刺痛,让我忘记了心的伤痛。

九、日子还要过

回到家里我的二层别墅龟缸,清醒了许多。斯文先生切了两片生肉放到我面前,虽然还是没有胃口,但是我仍然抬起头咬了几口,算是回馈了斯文先生的热情。生活还要继续,我也要苟且地活下去。

床头的音箱里传来缓缓地音乐之声,那是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斯文先生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一页一页,细细地品读着,脸上不时变换着不同的表情,那张曾经看上去木讷的脸变得逐渐温情了。

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地翻着日历。窗子上的玻璃泛起一层白霜,又过了几天,白霜变得有棱有角,晶莹剔透。天冷了。

斯文先生开始出差多了,每次都是拖着一个旅行箱出门,里面其实就放几件衣服。回来时,我以为会带些什么好东西回来,几次伸长脖子去看,打开箱子,原来还是那几件衣服,唯一变化的是衣服变脏了。好无聊的斯文先生。

上班下班、看书、抽烟、做饭,除了偶尔听到音响里的音乐让人不多的快乐外,多数是周而复始的无聊运转,我开始怀疑他们的人生了,这难道是人类的日常生活?简直不可思议,不可理喻,这样的生活和我这爬行动物究竟有何两样。枉为高级动物的称号,我竟然有些鄙视起斯文先生了。

窗外的黄叶早已落完了。

斯文先生又要出差了,临行前,像往日一样,在我面前放了几块猪肉,比往日要多一些,说明他这次出差的时间要久一些。我早已习惯了孤独度的日子,我的生活无非是在我的别墅内,楼上楼下,水上水下,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斯文先生在的时候,多了一些音乐声,香烟的味道而已,他出差外地,让我多了一份寂静,有时间去思索我的龟生。

好平淡的经历,没有遇到大风大浪也没有太多波澜起伏,这几年似乎又顺风顺水。不能说没有改变,从鱼缸到龟缸到别墅型龟箱,从在小商贩手里时吃发霉的龟粮到现在斯文先生提供的鲜美精肉,生活确实有了不少的改善,身体长高了,也增圆了一大圈。但是,这些是如此的平淡,如此的无聊,没有给别人炫耀的地方,没有值得自豪的地方。唉!

哦,想起来了,和小黑哥的故事似乎是一段爱情的佳话。对了,他究竟去了哪里?心揪了起来,眼睛酸了,泪水流进脚下的水里,融化了。不想了,睡吧。

十、陌生女人

窗子外面树枝在摇动,一个美丽的身影从天际飞了过来。落到阳台上,窗子被推开了,黝黑丝滑般的羽毛,一双亮晶的眼睛正深情地从玻璃外面投了进来,我们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醒了,是南柯一梦,屋子里漆黑的一片,夜已深,窗外的银光是月色,我在想,看不到的夜空该有多么美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亮了,昨日还剩了不少的鲜肉,吃过了早餐,爬到二层的晾台上眯着眼睛发呆。

听到屋门的密码锁在转动,锁柄的把手也跟着咔嚓声打开了。我猜想,一定是斯文先生出差提前回来了。但是随着房门的打开,风吹进来的却是陌生人的味道,空气中有些淡淡的脂粉味,应该是个女人。我紧张地抬起头开,果不其然,是一个穿着红色外套,带着绒线帽子的女人,身上还背着一个淡紫色的双肩背包。她的身后,并没有跟着斯文先生。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从未见过的女人。

是个小偷!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女贼的模样。但是看她进来后,不紧不忙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又不紧不慢地把背上的背包取下来,轻轻地放到沙发上,没有一点贼头贼脑的样子。

女人还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唉,怎么和猪窝一样呢。”

我听了很是生气,我们家怎么像猪窝呢,虽然我不知道猪窝是什么样子,但是从她白净的脸上,紧皱着的眉头来看,这猪窝的形容好像不是什么好词。

女人站起来,在客厅里又看了一遍,转头去厨房和其他房间溜达了一圈,再回到客厅里,从我身边走过,似乎没有看到我。倒是让我看清楚了她。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不皱眉的样子倒是蛮好看的,身材细长,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清香,令人着迷。

究竟是谁?她来这里做什么?怎么知道家门的密码呢?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一头雾水,把头沉到水里也想不出答案。

女人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功夫,开始收拾起房间,把电视柜上的杂物规整的齐齐整整,把散落到沙发上的书籍一本本排到书架上,又把茶几上杯子和罐子放进一个盆子里,拿到厨房里冲洗干净,放到旁边的酒柜里。把那个攒的满满烟蒂的烟灰缸直接扔进垃圾筒里,屋子里的空气瞬时清新了许多。我最讨厌那个烟灰缸,每次斯文先生烟雾缭绕的时候总是呛得我眼睛流泪,这个女人做了件好事。

客厅收拾完了,又去到厨房里,不一会洗刷锅碗瓢盆的声音传出来。

箱子是紫色的,四个滑轮很标致,箱体上贴着许多登机的安全提示,说明这个女人是经常出差的,箱子很精致,应该是个名牌,说明这个女人不是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因为保洁上门清扫没有人拉旅行箱的。

女人从厨房里出来,白皙的脸颊上渗出了汗珠。手里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拖出一个带有长柄的吸尘器,呼呼的吸气声从管子的顶部发出来,她沿着地板的缝隙一点点的轻吸着上面的灰尘。真是奇怪,我竟然不知道家里有这样一个机器,也从来没见斯文先生使用过,这个女人竟然对家里了如指掌,竟然轻车熟路,究竟是谁?

“咦,原来他找了个伴啊?”女人看到我时,杏眼发出温柔的颜色。

“这种懒人,也只适合养只乌龟了。”女人伸出手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托在手里,“小龟龟倒是蛮可爱的。”

女人的手暖暖的,汗渍是香甜的味道,看到她温柔的眼神,我并没有感觉害怕。她的眼睛透出了一丝熟悉的有些遥远的感觉,我仔细想了想,或许是母爱的感觉吧,眼神唤起了我对母亲的思念。

“水都这么脏了,真是委屈你了,小家伙。”女人把我攥到手里,用另一只手拎起我的房子,径直走进卫生间里,把水倒进马桶里,把我放进房子里,她用手试了一下自来水管的温度,摇了摇头关上。又从旁边晾着的水桶里,舀了些温和的清水倒进来,浇到我的身上,像是对斯文先生的淋浴一般。卫生间也被她打扫的干净,就连马桶里的水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原来生活可以这样,我伸出脑袋偷看了一下这张俊俏的脸。

“你一定是饿了吧,跟着这种懒人,够受罪的。”女人似乎对懒人有许多的不满,一切的不好似乎都是懒人的错。她从厨房拿了一个洗净的小碟子出来,从桌子上盛龟食的瓶里倒了一些颗粒,把小盘放进我的别墅房子的凉台上。

“有空时,上来吃吧。”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但是,她并不知道,我到了冬天是不进食的。真是枉费了她一番的好意。

女人又开始忙活了,开始整理那些散落的物品,规整那些喝剩的酒瓶子。等我再次浮上水面时,房间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女人满意的扫视了一圈房间,也似乎累了,回头低下身子用手抚平了沙发套,坐了下来。她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来,取一支叼到嘴上,熟练用火机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薄荷味的紫色烟圈,动作潇洒干练,表情平淡忧郁。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平移了一段。淡淡的烟味弥漫,只听到墙上时钟秒针滴答声。

女人摁掉最后一支烟蒂,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在茶几下面寻到一摞到一摞便签纸,匆匆在第一页写了几行字,沉思了一下,又把纸撕下揉烂丢进垃圾篓里。然后站起身子,走到屋门口。她又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茶几旁,在便签纸上写了一行字,端详了一番,又撕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并没有把便笺纸撕掉,轻轻地丢到茶几上,转身。拉起她的行李箱,开门,关门,离开了。

十一、窗外的诱惑

关门声带来一阵清风,仍留有女人的清香,风在屋子里周旋,落在茶几上,把刚才女人写的纸条吹落下来,掉到了地板上。

我竟然有些失落,虽然我不懂这个陌生的女人和斯文先生的关系,但是,这个女人让我想起了我的小黑哥。人是无情无义的家伙,鸟类却不是,尤其是小黑哥,在一起这么些日子,他的磁性的男中音,如一的温柔,不离不弃的坚守,陪伴了我那些黑暗的岁月。

可是,如今你去了哪里?像不像这个女人一般,不辞而别,又突然的出现呢。窗外萧风瑟瑟,树影依然敲打着布满灰尘的玻璃,只有风声伴我。

屋里静悄悄。我从一层的水里浮出,沿着倾斜的楼梯爬到了别墅屋的二层的平台上。女人放置的青瓷醋碟,占了平台一半的位置,碟子里的龟食散发出虾粉的芳香,可惜我依然没有胃口。用前爪去推这个碟子,发现碟子卡到平台的凹槽里,竟然纹丝不动。

突然,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机会来了。

碟子的边沿有两厘米多,我爬进碟子里面,伸了伸慵懒的腰身,或许很久没有爬高了,我的四肢有些酸痛,但是逃生的欲望再次萌生到脑子里,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我的精神被激活了,努力把脖子伸了出来,发现它的柔韧性依然不错。迈开脚步勇敢地爬到房子的墙壁前面,前趾搭在墙壁上,缓缓竖起了身子,后两趾蹬在碟子的边沿上,努力向前上探,脖子使劲地向上,再向上,终于够到了房墙的上端,哈,看来我要自由了。

“啪,哎吆。”脚下一滑,身体腾空倒栽葱掉了下来。

“扑通!”一声竟然落到了一层的水池里,呛得我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幸运的是,没有把碟子打翻了,那样的话岂不前功尽弃了。紧忙爬起身子,再次上到平台上面,这次开始让自己的行动变得小心了许多,也增添了不少的自信。

脖子只要能探到墙头上,就能钩住它,若是前爪有一只能扒住,我就能、我就能。“哈哈”我确实能!身体腾空了,后肢也跟着上了墙。成功了!

不知是身体长高了,还是碟子增高的这一两厘米给我的勇气,让我直接翻墙成功了,简直太棒了!虽然龟壳重重地摔到地板上,精神和身体都舒坦了许多,我自由了!

龟箱外面,客厅显得广阔了太多,感觉空气也出奇地新鲜。此时的心情,若是用行为表达,像人一样,用下两趾踩地上,上两趾甩开走路了。我试了一试,还是站不起来。但是,快乐的心情让我健步如飞,在客厅里寻逛,再进到厨房、卫生间,还有柜边、床下,像是当年商场里的视察官视察卫生一样。说实心话,那个女人打扫的确实用心,简直一尘不染,四爪为证,跑了好几圈,脚丫子竟然没有变黑。

在解脱束缚后的自由里,乐得我精神都恍惚了。在房间里,没有目的地的到处乱跑乱颠。在茶几边上,踩到一张白纸上,差点滑了一跤,这才想起,是刚才那女人写完的便条,飘落到地上的那一张。蓝黑的墨水,字迹清秀。

“出差路过小区,就上来了。少抽烟,保重身体。锁的密码该改一改了。打扫了一下房间,走了。”

女人没有落款自己的名字,我隐约能猜得出她和斯文先生的关系。我嗅到了从文字里透出来的一股伤感,鼻子一酸,我竟然流出了眼泪。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人类真的是一群令龟也看不懂的动物。

对了,我自由了,我要离开这里。突然醒悟了过来,千辛万苦地从龟箱里逃出来,不是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吗?当幸福突然来临时,我竟然懵住了。此时,脑海里显现出斯文先生曾经吸着烟所说的人生三问:你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不管我是谁,才能够哪里来,我要去找我的小黑哥!这就是我不假思索的答案。可是,小黑哥,你究竟去了哪里?另外…….你是谁,你来自哪里?

不管了,我要找到它,是现在唯一的目标。我逃离我的别墅,还有可爱美味的肉肉,就是为了你。小黑哥。

十二、奔向你

门是关着的,密码我也知道,就是刚才来打扫卫生的女人的生日。可是,门锁在门的中央位置,离地面一米多高,无论如何我都够不到密码门锁。除非,那个女人再回来,或者,斯文先生回家。可是他们回来,能让我跑吗?

我沿着房子的墙边,一点一点地查看,寻找能够出去的突破口。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探寻,房子的地形被我摸了个透。老房子并非没有一丝的破绽,我发现有四个地方是可以离开的,一是客厅里落地窗最下面的玻璃有一圆形洞,空调的进出水管子塞到里面。二是厨房里暖气的粗管道是和下面的楼层通着,有较大的缝隙;三是卫生间里的下水道的盖网是活动的,可以直接到一楼。四是等斯文先生回来,把屋门打开,悄悄溜出去。

仔细想想,这四个方案都不靠谱,第一个,从客厅玻璃洞里跳到楼下会被摔死。第二个,从厨房里缝隙掉下去,到楼下的厨房里,仍然出不去;第三个,在下水道里下去,会被臭气熏死;第四个,倒是安全,但是斯文先生回来,不等我跑出去,就被追回来。这四个看似能逃生的方法,都被我否定了。每天踱着步子,沐浴着阳光,从窗子里看风景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反正也逃不出去,倒不如放松心情再说。毕竟不是在原来的龟箱里,虽然是个两层的别墅,说实话,条件还是不错的,但是,和斯文先生住的房间相比,我还是喜欢这种大房子的感觉。裴多菲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从龟箱里逃出来,对这首诗的理解更加的透彻。若是再从斯文先生的房间里出去,是不是会更好?我相信答案是一定的。

对了,我要逃出去。

往日从龟箱里只能看到对面窗子外面的树影婆娑,还有偶尔飞过的麻雀。如今,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楼下的景色一览无余。一条碧绿的小河从房后缓缓流过,两侧是尚未融化的冰雪,河的对岸是密密的树林,冬日里多数的树枝上光秃秃的,中间偶有几颗针叶林的树木,尚带着绿色,但是颜色里带着萧条。这个画面却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好生奇怪,我是没有出过门的。斜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外面这自由的世界,仔细思索着。对了,是小黑哥曾经给我描述过的地方,小河、树林、公园。我趴在有些灰尘的玻璃上使劲向外张望,树林里有几个穿着红绿的老人在跳着舞蹈,熟悉的音乐声就是从这里传过来的。这里一定是他说的公园了。几只鸟恰好从树林子飞了出来,我立马就瞪大了眼睛去寻找,长长的尾巴,灰灰的翅膀,尖尖的叫声,是几只灰喜鹊,没有我的小黑哥。

这几天,我每天醒来,就是蹲在玻璃前面,瞪大眼睛看着飞出来飞进去的鸟们,没有一只是他。等我有一天出去,我一定会找到你。我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期盼着。

地面在轻微的颤动,熟悉的节奏传过来,敏锐的嗅觉闻到了斯文先生的气息。我快速起身,大跨步向屋门处奔了过去。

密码锁嘀嘀地响了几下,锁柄缓缓地转动。门打开了,斯文先生穿着羽绒服,拉着行李箱站到门口了。屋里完全变了原来的样子,斯文先生以为是走错了房间,转过头去看屋门上贴着的门牌号,确定后又转过头来,仍然呆立在远处,不知道他离开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动身更待何时,但是脚步又不能太快,怕惊醒了他。悄悄又快速地从斯文先生的胯下挪到了门口处,不等脚步停住快速地去攀跨门槛,幸亏这个门槛只高出地面一丁点,否则就成了我的断路石。没有丝毫的障碍就翻了过去,却没想到一个灰色的大东西,哗啦一声从我身子上碾了过去,我紧忙缩起脖子,把脑袋拉回到盖子里,前脚掌却被重重地碾压了一下,一股钻心疼痛传过来。是那该死的行李箱。“砰”的一声,一股气浪把我推了好几厘米。

当我知道关上门的一刹那,竟然有些失落的感觉。多日不见斯文先生,竟然没仔细看他一眼,更何况这一次离开,也许就是永别了。这么多的日子,我的主人,我的房子,我的……竟然在牵扯自己的利益面前,这么轻而易举地舍弃了。看来,无情的不只是人类。

十三、楼梯历险

既然选择,只有无悔的一条道路可走。抓紧向前离开吧,说不定,斯文先生看到空空的龟箱子后,立马追出来呢。走廊里的灯是声控的,我的健步如飞的脚步,自以为是的自我,此时却微不足道,脚步并没有把灯给踩亮。

沿着走廊向前跑,就是电梯间,电梯间旁边是应急通道,也即是楼梯。那里平日里没有人走路,能够通到一楼。这些信息是小黑哥亲口给我说的,早已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虽然隔了这么久,却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真有“龟兔赛跑”,乌龟一定跑不过兔子的。到楼道口才不过十多米,我气喘吁吁地跑了足有一刻钟。就在临近楼道口的时候,走廊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并听到了屋门重重打开的声音。我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斯文先生一定是发现后追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心里盘算着,脚步却不敢慢下来。应急通道楼梯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并没有开灯,不管了,冲进去吧!

“扑通、扑通。”整个身体就踏空了,连着跌落了三个台阶,来了个底朝天,肚子朝上。幸亏下意识地缩脖子,否则真弄得头破血流呢。头顶着地来个鹞子翻身,借助着头和爪子的力量,把身上的盖子翻了过来。这时候,脚步声传了过来,我连忙抬起头,伸长脖子去看上面走廊里透过来的亮光处,恰好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还有肉色丝袜遮挡住的一双纤细的小腿。哦,原来不是斯文先生,听声音好似是对门的邻居,半夜总是喜欢叹气的那个女人。我有些失望,心里对斯文先生有了些怨恨。无情无义的家伙!我嘴里嘟噜了一声。觉得这句话,好像也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楼梯里的灯突然就灭了,只留下从窗子里投过来的光亮,灰灰的,静静的,这楼道很少有人走,有些脏兮兮的烟头丢在上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我伸长了脖子,能够嗅到吹来的冷风,却看不清脚下的路,更不敢向前向下走。我知道这是个楼梯,多少层似乎忘记了,但是我知道从中间的空隙里掉下去,摔不死也会摔个后盖断裂。“嘭”的一声,不知道哪个门被撞了一下,楼道里的灯又亮了起来,我顿时精神了许多,迅速抬起头来,仔细观察地形。楼梯的台阶并不太高,刚才滚了那几下似乎也并没大碍。中间是危险的,和刚才想的一样,看一下都眼晕。沿着墙根的台阶应该是安全的。而且每层楼梯拐弯处都有个平坦的地面,可以歇歇脚的地方。灯又灭了,但是刚才认清了地形,心里踏实了许多,也不再害怕了。我先迈开四足爬到靠墙的那边,向下轻轻迈步,1、2、3、4、5,前面踏空了,“哎吆,靠!”又滚了下去,竟然连续下了十多个台阶,直接到了拐弯的平台上。身体撞击地面声把灯震亮了。我爬起身子,伸了伸四足,晃了晃脖子,一点也没擦伤,趁着光亮,紧忙爬着拐了第一个楼梯的弯路。又到了台阶处,这次胆子就更大了,抬脚就下,啪唧,到了下一个台阶,再爬起来,走上三五步,又踏空,啪唧,又一个台阶。灯光灭了又亮,啪唧啪唧的声音就像有人在下楼梯。

毕竟我是个聪明的小乌龟,下一个楼梯拐弯处,我就走接出来了下楼的捷径。在第一个台阶上要快步冲刺,踏空的瞬间,把四足和脑袋齐刷刷缩进去,顺势向下滚,就能一下子滚好几个台阶,幸运的是,一下子滚一层,虽然壳子的四周撞得隐隐作痛,但毕竟这样下楼下得快。下滚也有技巧,有几次滚偏了,滚向了中间的地方,幸亏有楼梯栏杆的几个钢条拦着,才没有从中间滑落。

我相信只要我爬到楼外,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小黑哥。有这个信念在支撑着我,当我滚了三四层后,好似壳子都撞裂了一般,群边上有了几个豁口,尖嘴没有来得及锁进壳里,被地面的水泥板怼了好几下,似乎都歪了。可是,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些许疼痛,浑身依然充满了力量。继续,向前,向下滚。一层,一层,又一层,好似很快。可是,不知在第几层时,还是从中间掉了下去,腾空而起的那一刻,我心想,完蛋了肯定要摔死了,嘴里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声“哎呀”,楼道里的灯光亮了,我看到自己“唰唰”的下落,耳旁是楼梯里的夹板风,楼层好高,这下肯定完了,小黑哥,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轻轻闭上了眼睛。

“噗通”我竟然掉进了水里,冰凉的水一下冲进我的脖子里,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扭动着身体,睁开眼睛,发现我竟然掉进一个红色的水桶里,幸亏桶里有半桶的冷水,才没有摔死我,桶里另一侧泡着一个黑乎乎臭烘烘的拖把,我紧忙用四肢扒拉着水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动静。冷水告诉我,必须马上从桶里出去,否则不会冻死也会熏死,毕竟,在水里是我的长项,我忍着臭味,游到拖把边上,沿着拖把杆,一只脚扒住了水桶的沿,脖子伸直使足了力气,身子拖着甲壳就翻了下来,“啪唧”又摔了一下,来了个背朝天,这时候,我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紧忙的用脑袋顶,两趾使劲去挠地,身体就翻了过来。眼前似乎看到了两个黑影,先走进来的一个是穿着红色坎肩的老妇人,跟在后面走进来的是个戴着灰色帽子胡子发白的老头,两人步履蹒跚,用手扑打着身上的尘土,我紧忙扒拉四肢快速向楼梯下面的角落里跑。

“这天变凉了,这两天我的腿又开始疼了。”女人说着,把手伸进水桶里,去拧洗桶里的拖把。

“唉,你就别上楼梯了,我一点点向上拖,拖完了,我从楼上坐电梯下来。”

“你也慢点,注意你的腰。拖一层,就休息一下。”

好啊,你先回家等我。我拖完就回去,对了你的腿疼,就别走回去了,坐公交,到马路对面,别坐反了方向。”

妇人把拖把递给男人,转身慢慢走出去,影子里是一瘸一拐的样子。男人看着妇人走出去,摇了摇头,手提着水桶先走上去放到平台的地方,再走下来,开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拖楼梯。

风从楼道里吹进来,我有些迷糊,这才意识到刚才的水是凉的,身上冷飕飕的,眼睛直迷糊。

“吱吱”耳朵里隐约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鸟的叫声,似乎是小黑哥的声音,难道是幻觉?我晃了晃脑袋,伸长了脖子,又没有这熟悉的叫声了。我相信是幻觉。可是,它让我身体里腾起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我要立即出去看看。

楼道门是虚掩的,有个门缝透过光来,我迈动四肢紧跑几步就到了门口,从门缝看出去,是个光亮的大厅,没有动静,我扒在门上脑袋先伸了出去,稍一用力,壳也挤了出来。房顶上吊着一盏灯,照到地板砖上泛着一片米黄。

既然没有人,就不用绕着墙根走,直线到大门省时间,虽然这厅堂不大,能省时间就省时间吧。四肢快速扒地,地面太滑,心烦,只能放慢脚步,心急。这时,楼梯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此时,我恰巧走到厅的中央,怎么办,抬头看到一边有个阴影,那是吊灯投下的影子。好像也不隐蔽,这时已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心想不管了,听天由命吧,把头和四肢缩到壳子里,一动不动停在那里,耳朵却悄悄地打开着。进来的人是个男人,在打电话,轻声细语,好像对方是个女人。随着他进门的好像还有人,轻声而急促的步伐,我想了想,不对,应该不是人的脚步。正纳闷时,有个影子似乎到了我的面前,吓得我呼吸都停住了。

“哼哼”一股刺鼻的气息过来,紧接着是一个湿乎乎的东西,凑近了我的壳子,用力拱了拱,力气很大,我被推地向后滑了几下。

“大黄,走了,上电梯,快点!”打电话的那个男人在前面喊了一声,那个湿乎乎的东西有点恋恋不舍地离开。十几秒后,我确定它的脚步声渐远,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跟着走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关的时候两只贼亮的眼睛似乎与我对视了一下,让我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

十四、天冷心也冷

第一次爬出屋子,才知道外面是另一个世界。是小黑哥曾经诉说的那样,天老高老高,地老大老大,看到无数带轮子的铁皮,还有僵硬粗糙的地面。可是,小黑哥却从没说过,屋子外面是这样的冷,那寒风比楼道里刺脸的感觉多了好几倍,睁不开眼睛。地面上那些白色是雪吧,踩到上面,擦擦作响,四爪竟没了知觉,脑袋指挥着四肢在晃动着向前。

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前面,头顶上。我奋力地向前爬着,风吹得身子直晃,身子在残雪上滑了一下,竟然溜进了一旁的草坑里,用力地挣扎着起身,竟然抓不住四周的泥土,茅草倒是盖在身上,我努力地伸长脖子,仰头看上面。

一棵看上去很老的大柳树,碗口粗的树干上伤痕累累,中间还有个烧焦的大疤。冷风早把树叶吹净了多日,垂下的柳丝孤零零的飘落下来,像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那几根干枯的枝丫却依然坚强地伸向天空。看着一束束垂老的柳条,我怀疑它在明年的春日还能否再吐出绿芽。

在第二个树杈上,驾着一个深色树枝编织的鸟窝,枯白的树干把鸟窝显得特别显眼,树枝并不高,而且就在小区的中央,在这里盖屋架窝,是勇气,还是炫耀,让人不理解。

我长时间伸出的脑袋,被冷风吹得晕头转向,缩进盖子里取取暖。“亲爱的,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正是日思夜想的小黑哥。

“快到窝里来,外面太冷了。”温柔的声音,是个女生。

树杈上的残雪变成迷雾的碎片,扑簌簌地落下来,夕阳在迷雾里透出了一道道彩虹,迷人心扉。此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比迷雾还迷乱。

风还是那么凉,那么紧。我却睁不开眼睛,四肢缩在壳子里,地面冰冷,烂树叶子散发着潮湿的霉气。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风似乎也不凉了。远处却看到了一丝丝光亮,是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红彤彤的脸蛋上露着微笑,手里拿着一束已经燃尽的火柴。

“叽叽,叽叽”我似乎听到了几声弱弱的叫声,有毛茸茸的东西从窝里探出头来。难道他做了爸爸?他做了爸爸!我使劲睁开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努力抬起脑袋去看,树太高,看不到。不对!这是我的幻觉,这么冷的天,怎么会下崽呢。

“亲爱的,你看你看,那是什么?”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趴在烂树叶子里,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他不认识我了,或者,他装作不认识我了,还在和他的亲爱的一起嘲笑我。我无语了,心底里传来一丝丝的凉气,眼泪跟着就流下来。完全止不住,即使闭上眼睛。

“不不,那是我的拾壹,我朝思暮想的小拾壹。”

我似乎看到有个黑色影子从树上直冲下来,扇呼着大大的翅膀,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伸展开温暖的怀抱,紧紧地包裹住了我。

风还是那么凉,那么紧。烂树叶子的霉气不再难闻。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身子越来越轻,竟然奔跑了起来,在一片茫茫的荒原上,没命地奔跑。

在一棵大树下面,我停了下来。看到了一个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依靠在树干上,红彤彤的脸蛋上露着微笑,手里拿着一束已经燃尽的火柴。

突然,好似断了电,没有了一切。

十五、梦醒时分

我以为我死了,可是我却没死。好耀眼的光亮,是那个有着米老鼠贴画的吸顶灯,还有那扇熟悉的窗户。水很温和,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在水面上浮着塑料平盘,上面放着十几粒腥味十足的龟粮。一个硕大的脑袋突然伸了过来,黑边眼镜里有双瞪圆了大眼珠子,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十一,你醒了啊!”

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紧忙把头缩进壳子里。

我回家了,回到了我的别墅,还有这个讨厌的书呆子男人。我闭着眼使劲扒拉后腿,壳子碰的墙壁咚咚直响。我确定,我没做梦,也没死。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有电话进来,书呆子就会给人讲我离开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讲得神乎其神,许多传奇故事都加在了我的身上,似乎我是一只神龟。其实,我的故事,他顶点儿都不知道。

但是,我从书呆子给别人打得电话内容里,我知道我是如何回家的。是那只大黄狗,把我从草堆里叼回了一楼的大堂里,恰好碰到了一直未放弃,依然四处寻找我的书呆子。当时,我已经四肢朝天,灰头土脸,身体僵硬,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乌龟标本了。而书呆子完全是抱着一种试试看的态度,把我放进我的屋子里,天天祈祷我的苏醒,似乎这期间经过了七八天的日子。

自此以后,书呆子只要在家,总是要拿着马扎过来坐在我身旁,用那双带着烟味的手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放到地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看。我依然习惯了只要见到他,就把脑袋缩进壳子里,眼睛紧闭着。过了许久,没了动静,我睁开一只眼睛,却看到黑框眼镜里的眼睛正在瞪着我,气得我只好再次闭上。连续好多遍,好无聊。

似乎,书呆子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爱打电话了,变得爱说笑了。有事没事的总要拨弄我几下,还开着各种的玩笑。

直到有一天,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又一次出现在屋子里,屋子逐渐地变干净了,还有了香水的味道,屋子里到处充满了欢笑。

而我却,胖了,睡醒后还是喜欢看着窗子外的景色,发着呆。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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