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题材对象和内容,确实太过沉重,让我在之前看关于受害者之一的韦绍兰老人的短纪录片《三十二》时,泪腺几近失控。
我很怕我会再次失控落泪,可我更怕如果不去,以后便再没有机会去看一场关于这些老人的纪录片了。
因为就在影片上映前夕,最后一位起诉日本政府的老人黄有良奶奶,已经与世长辞。片中幸存的22位被加害者,已经只剩下8人。
倒计时般的紧迫感让我急匆匆的来看她们的故事。
全片以一场葬礼作为开始,悲鸣的哀乐和人群的嘈杂声交织错乱,像是在提醒所有人生命长度的有限。简单,但足够严肃。
点到即止的沉重过后,却并没有任何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戏剧冲突,温和,克制,像是在描述你身边的老人。
老奶奶们度过的漫长岁月,更多的是独自咽下苦痛后的寂寞无聊与疗伤。银幕上来来回回的多是日常生活的镜头,一个奶奶言语间的沉默放空,可能一拍就是十来秒,没有对白和配乐,也不被剪辑掉。
她们或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门口的塑料椅子上,注视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或温柔地与来蹭食的小猫聊天:"你的孩子们呢,怎么不带来呀?"
温情款款的村落和巷陌,轻如一梦的水波。老人将再简单不过的食材切成细碎齐整的份量,在柴火加热的锅里翻炒成一碗下饭的菜。盛满饭的长寿碗被端在颤颤巍巍的手里,是生活的柴米油盐和稀松平常。
她们是那样认真地吃着,用力而感恩地活好劫后余生的每一天。
印象最深的是,面对镜头,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好几位老人艰难的摆手,哭着说"我不说了,不说了。"一切的挖掘便再次点到为止, 时刻保持克制,远离她们的伤痛,这是对她们最起码的尊重。正如导演所说,"当你把她们当成自己亲人的时候,你又怎么忍心去问她那些残忍的问题。"
纪录片里有好几处,老人说被指指点点,或害怕自己的故事影响后辈的名声。
有老人说,她的乡邻叫她“日本娘”。
有老人哭着说,感谢自己的丈夫不嫌弃自己。
影片之外也曾有怀上了日本人孩子的受害者被乡邻驱赶,被用利器穿腹致一尸两命,好让乡邻放心,因为"小鬼子"也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种种原因,导致老人们对儿女鲜少提及过往,她们沉默着,像是她们脚下的这片苍茫大地。如果不是历史的被挖掘,她们或许打算将屈辱烂在肚子里,等待黄土掩埋。
但是,她们明明是被日本军人侮辱迫害的受害者,同胞们的"嫌弃"本就不该出现,又何来"不嫌弃"?!
即便是今天的中国,女性如果被性侵,舆论尚能杀人于无形。而回到上世纪,观念陈腐的旧中国,女性被侵略者强迫成为“慰安妇”,她们受到的磨难和舆论压迫,我们无法想象。
我最喜欢的镜头,大抵都是这些老人们笑起来的时候。毛银梅奶奶在唱起《阿里郎》和《桔梗歌》时,声音温柔而眷恋,像是能穿越千山万水。而影片里头韦绍兰老人摆摆手:"声音没有十七八岁时好听啦!"但在经不住央求唱起往日爱唱的小曲时,神情依然像是个少女一样,害羞又快乐。林爱兰老人在讲述往昔奋勇杀敌的光顾岁月时,神采飞扬,目光如炬。导演的采访里曾提到,林老喜欢大家叫她"阿环"或"爱兰女士",不喜欢被叫奶奶。还有老奶奶,会在大树下和村民们愉快的打着一点小牌。他们脸上的皱纹,是岁月残忍而深情的吻痕。一切,平静又美好。
影片结局依然是寒冬时节的一场葬礼,皑皑白雪,银装素裹。与开头遥遥呼应,简单,肃穆,庄严。直至此时,背景音乐才刚刚响起。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
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
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
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最后一个镜头,天野苍茫,春风吹又生,孤独矗立的坟头被山林翠绿掩盖,一切平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和的背后,却是波涛汹涌的情绪。
最后的最后,老奶奶们说“你们来看阿婆,阿婆就开心了。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不然会死很多人。”
热爱战争的人罪不可赦,以战止战已是无奈,和平的时光,无上珍贵。
应该记住历史的,是我们。
我们虽然来晚了,但趁她们还在,别害怕,去电影院看看吧。用一颗尊重的心。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是一次我国这类纪录片的绝唱。
也可能就是一次抢在时间前头,和她们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