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何几时,也发过宏愿——终身事茶。但天不遂人愿,今年8月,我还是离开了坚守五年的茶行业,换了一份与茶无关的媒体策划工作。
以前从事茶行业,喝茶信手拈来,反而觉得喝茶是一件寻常事。换了工作后,虽然在办公室也天天抓把茶叶放入玻璃杯中开水一冲,但那毕竟与用一套茶具泡茶的感觉,还是有很大的差别。那种带有仪式感的喝茶,反而难求了,所以有时候觉得“欠”茶喝。虽然离开了茶行业,但是内心对喝茶的渴望,反而愈加强烈了。
说来也巧,我的首席茶友文龙兄,住我对面小区,于是闲暇之时,就有了一处就近喝茶的去处。在外打拼,租的都是比较简便的单间,因此喝茶之地,刚好容膝。没有高大的茶座,一张简单的床上小桌而已;没有样样齐全的茶具,一烧水壶、一泡茶器、一匀杯,二品杯而已。好在文龙泡茶,可谓执牛耳了,即便在这样局促的空间中,如此简便的器具里,他依然能泡出茶应有的滋味。我们常常对不同的茶,予以品评,所品所评,并非要一决高下,游戏人生而已。
陶渊明“安得促席,说彼平生”的这句诗,是对我们在这容膝之地喝茶的最好注解。这句诗出自陶渊明的《停云》(其三),无独有偶,文龙为自己喝茶之所,取名为“停云”。他刚搬来不久时,要我为居所题字,我写了“生白”二字,取义庄子“虚室生白,吉祥不止”。不拘于外物,才能豁然。不计较,方能开朗。促席之地,能安停云之心。
有时候,我们也会去朋友的茶馆茶室喝茶,以解茶欲,享受一份众人欢聚的快乐。即便在专门的茶室之中,我们依然只会取用极为简单的几样器具,运用极为简单的手法,随意而自在地冲泡主人分享的好茶。就像在停云喝茶一样,不拘于物,而专心于茶。虽然有时候大家思绪跳跃,不谈茶而言其它,但是这种因茶而聚的交谈,依然会显得克制、平静而有趣。
曾听一位学妹吐槽,现在很不喜欢去一些茶室喝茶,一群男人围坐,举茶牛饮,吞云吐雾,夸夸其谈,炫财富,比女人……其实,喝茶的场,源自茶室主人的内心所造。主人内心造出什么样的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场,与装修的古雅,茶具精美,茶饮的昂贵,没有太多的关系。
你可以选择雅致,也可以排斥世俗,但是当茶为众人提供欢愉之时,它是雅俗并包的。而你所能体会到的,只是你内心中,想要的那一部分。我们所要的,则是一份轻松而纯粹的乐趣。当你以简单之心事茶,因茶而聚的故事,也会变得简单而愉悦。
众人相聚而饮的时候,毕竟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要独饮。因此这次十一长假返回工作地时,特意从家中挑选了一只盖碗,一把泡白茶的建水紫陶莲花壶,一个匀杯,四个品杯。住处中那种平时很少使用的床上桌,还有一摞闲置的软胶坐垫,也由此发挥作用了。在卧室相对空闲之地,铺上软垫,放置小桌,摆上茶具,席地而坐,便是一段有茶的时光了。
与朋友相聚而饮,有相聚的乐趣。但是独饮,也有独饮的妙处。很多时候,拖着工作一天的身躯回到住处,何以解乏?心中难免遇到的忧愁之事,何以消遣?孤身一人的岁月,何以慰藉?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为自己泡杯茶。
布席、摆置器具、烧水、冲泡、出汤、饮茶,此时此刻,将心,全部聚力茶汤之中,感受它的香气,滋味以及层次的变化。比如品香这一环节,就涵盖了干茶香、温杯香、热闻香、汤中香、挂杯(匀杯与品杯)香、冷闻香……而只有凝神静气,才能感受到这些不同环节香气所呈现的曼妙之处。当我们集中全部的心力,来欣赏与感受一件美好的事物,那些烦恼,便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烟消云散。而我们内心获得的,则是一份淡淡的喜悦。
喝茶可以是一种简简单单的消遣,也可以是一种略带宗教意味的修行。这种宗教的意味,便是通过茶的这种载体,实现自我内心的对话。只有将心归于一点,摈弃杂念,才能让这种内在的对话成为可能。而我们借助茶,则可以让心回归,去聆听此时时刻,她最直白的声音。
虽然终生事茶的宏愿已经陨落,但是终生爱茶,必定矢志不渝。茶,让我们欢聚时不放纵,孤独时不沉沦。不放纵,不沉沦,方能活出一个圆融真挚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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