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雪,北风冰冷刺骨。
灵棚的白幡迎着风被吹得乱晃,院子里的人都去烤火了。天太冷,冷到他们连孝子贤孙都不装不下去。
方鸣一身孝服跪在简陋的棚子里,面前停放着方老汉的棺材,火盆里烧红的碳在啪啦啪啦的响,却没有让方鸣觉得暖和一点。
他觉得难受,心里空落落的。还有慌张,虽然不知道这慌张来源于哪里,但绝不是因为面前的棺材,他心里明白。
女友小静来劝方鸣去休息,方鸣摇了摇头,只说:“这不和规矩,你出去吧。”
不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方鸣以为是小静:“我不是说了吗,我不……”
“是我。”
方鸣回头,视线与梁舟撞在一起……
墙角。
梁舟取出一支烟,点燃。又把烟盒递向方鸣。方鸣摇摇头。
梁舟见他不接,也没有再推让。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烟,问方鸣:“五年没回来了?”
“是。”
“要是这回姥爷不死,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
“本来打算带小静回来看看,商量结婚的。”
“你要结婚?”梁舟眼神突然凌厉,语气也带着质问的意味。
方鸣不知为什么,感觉心脏紧紧缩了一下,钝痛……
方鸣五年没有回到农村老家,从考上大学到毕业工作。
老家让他感觉恐慌,窒息。
“哥,阿珍死了五年了。”
“呵。”
“再有几天,就是她的忌日。”
“你还记得阿珍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被……”
方鸣痛苦的低下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狠狠的揉了揉头发。任是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悔恨。
阿珍是方鸣的前女友,聪明漂亮。她也是梁舟和方鸣的高中同学。五年前的冬天,阿珍死在村子后头的山上,先杀后奸。
凶手是村里头的无赖李二海,他掐死了阿珍,侮辱了阿珍的尸体。尽管大雪掩盖了足迹,警察还是抓到了凶手。
方鸣记得现场阿珍凌乱的头发,被撕扯掉的扣子,和她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她静静的躺在雪地里,悲凉又诡异。这场景成了方鸣的噩梦,挥之不去。他不敢回家,只能躲在城里,却又总是梦到阿珍闭不上的眼睛……
梁舟不喜欢小静。
他总是用不耐烦的语气和冷漠的眼神看着她。他视线又冷又毒,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小静很难受,却因为正值方鸣爷爷的葬礼选择了沉默。
方鸣看在眼里,心里却又没什么波动。
“小静是个好女孩,我不应该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可是我也很难受,谁又来管我?”
“爷爷走了,阿珍……”
阿珍?又想起阿珍……
每次想起阿珍方鸣都会头痛,伴随着慌张。却又抑制不住的去想起……
“我以前一定特别喜欢阿珍。”
可是方鸣又想不起那种感觉,他能想起的只有她的尸体和那尸体带给他恐慌。
方鸣病倒了,一直在发高烧。
梁舟支开了自己的母亲和方鸣的母亲以及小静,亲自照顾起方鸣。
“阿珍,对不起……”
“阿珍,我后悔了……”
“阿珍,求你放过我……”
“阿珍,我和我哥……”
“阿珍……”
梁舟听见方鸣梦里的胡话,目光顿时犀利:这并不是好兆头。
葬礼过后,方鸣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然而他的病没有痊愈,没有人会放他离开。
小静像她的名字,安安静静的跟在方鸣母亲左右,很得老太太喜欢。就连方鸣的姑姑,梁舟的母亲也很喜欢她。她经常对梁舟说:“你看你弟弟对象多好,你也老大不小,赶紧找一个吧……”
梁舟目光深沉,不语。
方鸣觉得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他总是做梦,梦里是高中的老操场,那时还不是后来的塑胶跑道,是走在上面就会荡起灰尘的三合土。阿珍拽着梁舟深蓝色的校服衣袖,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圈又一圈的散步。方鸣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阿珍脸上的笑容刺眼的让他发狂。后来就是阿珍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他眼前,目光凶狠,背后是村子后头的山……
在方鸣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同时,梁舟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将方鸣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开始急切不安。有些事情可能是要瞒不住了,可是对策他却还没有想好……
方鸣不知道梁舟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开车,他明明知道自己最近精神恍惚又喝了酒,虽然他知道梁舟也喝了酒……
“哥,我最近经常梦到阿珍。”
“我知道。”
“她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因为是你杀了她!”
什么?方鸣看向梁舟,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
而这时梁舟突然抢过方向盘……
方鸣看见山路的转弯处在向自己靠近,而他的安全带不知何时已被梁舟解开……
“是你杀了阿珍,我不能陪着你坐牢。”
“不要怪我。”
……
方鸣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格外冷。阿珍拉着梁舟的校服衣袖,像一对普通情侣,游荡在学校的老操场。阿珍的身后是红色的教学楼,她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让他发狂。
方鸣讨厌阿珍。讨厌阿珍恬不知耻的抢走表哥梁舟的视线,讨厌阿珍在梁舟面前装腔作势的温柔,令他更讨厌的是梁舟的不拒绝。
“哥,你为什么要和阿珍在一起?”
“因为她是个女人。”
“可是……”
“只有女人能掩饰我们俩。”
“可是……”
可是他们让方鸣嫉妒。
没有人能抢走梁舟!
在那个下着小雪的下午,他跟踪阿珍去了后山,并在那里掐死了她。他惊慌害怕,大病一场,醒来便听说村子里的村子里的无赖李二海被警察抓捕。
而醒过来的他错误的把阿珍当成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孩……
阿珍是他杀死的!李二海的所作所为掩盖了他的罪行!
而梁舟,是梁舟引着喝醉的李二海去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