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剑霓
1
＂嗷～～＂我站在熟悉的山头对着我的老窝嚎叫，恋恋不舍。我拖着尾，抬头望向夜空，今夜的月亮是那么圆那么明亮，它一如既往散发着柔和而安祥的光芒，照着此刻的山头，照着我的老窝，也照着远处的村落～～
老窝的窝口站着我的三位同胎兄妹，虽然只是在阴暗的窝坡旁，但我幽绿的目光能够穿透黑暗，我的兄妹并排站立，翘首望着我的方向，依依不舍。
窝里还有我的五位兄姐，不知它们是气愤或是鄙夷或者有一丝的不舍?
我悲伤地踏步转了一圈。尘土飞扬，似乎又要迷蒙我的方向。
2
在我还是五六个月大的时候，我们跟随父母一起嬉戏，一起奔跑，一起追猎，一起战斗，一起从这个山坡冲向那处丛林，一起潜入村庄农户的羊圈，一起吃同一只猎物，喝同一汪山泉。
然而不久，父母落入了猎户的阴谋，送了命。我们四小狼跟随五兄姐除了一起向着浩瀚的草原悲鸣，别无他法。
我们痛恨猎人，也痛恨人类。这群主宰着世间的恶魔，掌控摆布着地球，不愿给别的生灵一点点自由。谁不听话顺从，就千方百计堵截追捕。
狼有着狼刚硬的脊骨，我们怎肯听从他们的摆布？我们奔腾在漠漠草原，任风雪呼啸着在耳边狂吼，这是多么痛快的速度，怎肯为了安逸的温暖放弃风一样的自由？
为了要狼族屈服，猎人们不断的变换着杀戮。我们的狼群一天天减少。父母在躲挡无数次射杀之后还是死在了猎人的阴谋里。
3
望向月光下我的兄妹，我怎能不想念父母？
它们死去的那一天，我们才是七个月大的小狼。
我沉浸在悲伤里低声的哀嚎。
我嗅着他们的气味独自朝村子里跑。
悲伤蒙住了双眼。
在村口处，一不小心跌落到一个深深的废弃陷阱里。还没来得及哀嚎，头重重地撞击在了阱底边一块巨石上，失去了知觉。
4
等我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我身处陌生的温暖处，幽暗的灯光下，一个人正在捣鼓着什么，发出浓浓的药草味，并在我疼痛的额头处敷抺。
在这充斥着人类气息的地方，我惊恐万分，跳起来想跑，却被一根铁链系着，无法挣脱。
那人被我突然的醒来挣扎吓了一跳，手上盆钵里的草药洒了一地。
我们俩惊慌地呆立片刻。随即那人便出了房门。
5
一会儿他手里拿着喷香厚厚的肉块走了进来，扔在了我的面前。
我嗅了嗅肉块，抬头看了一眼人，他不再惊慌，脸上泛着柔和的微笑。
我安下心来，用心撕扯肉块。我的牙刚刚换新，新牙还没完全长好，厚厚的肉块泛着迷人的香气，我急的＂嗷嗷＂直叫。
那人拿出刀，把肉块切成小小的一块块，我开始了享受美味。
他在一旁继续往我的头上敷抹草药，我不再挣脱，因为草药敷抹的地方，痛疼在减弱。
随后的几天里，我在他的照料下伤口逐渐在长好。
6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在这里待。不断地有陌生的人来看我，眼里泛着敌意，跟那人在争吵，嘴里一直叫嚷着＂杀！杀！＂。
我很害怕，却无法逃脱。虽然那人经常给我敷药，经常给我美食，经常温柔的抚摸我，还跟我讲话，说什么野兔野鼠泛滥、生态平衡、自然保护。还说狼是草原和森林的守护神。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我轻轻地低鸣，我想离开这里，我怕有一天被人杀。
7
直到有一天，死亡的气息随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来临。
那人慌张的将我塞进一个木桶，随后听见锁门的声音。
争吵，怒吼声不断，很久，我分明听见那人嘶哑无奈的声音：杀！杀！明天杀！
随即人群散去，安宁回到了院落。
不久，那人把我抱出，并给了我一盆碎肉。我惶惶不安，因为我听到那人的＂杀＂字出囗，这是否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一顿美食？
8
夜幕很快降临，那人将我装进一个布袋，把我放在一个板车上，在黑夜的掩护下，出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袋落，我一眼就看见了天空迷蒙的月亮，及月光下辽阔的草原。
那人松了我项颈处的束缚，指向了远处。
他要放我自由！我绕着他转圈，他蹲下身看我：＂我不能随着人群愚昧，一味的杀戮只会破坏自然的生态平衡。去吧，去草原更远去，森林更深处，逃命吧！＂他眼光烁烁，眉间深深的竖纹显得格外坚毅。
我听见风在呼唤，我向着远处奔跑。停下，又回头张望那人，那人向我挥挥手，随即我向远处的草原奔跑！
9
凭着记忆的味道，不久我便回到了熟悉的窝坡。
我的兄弟姐妹早已闻悉我的脚步，惊喜又欢快的迎接围绕着我。
劫后余生，我恍如隔世。重见亲人的喜悦无法言表，我仰项长啸，让满腔的爱意欢欣荡漾在辽阔的草原上。
兄弟姐妹们也跟随着长嚎。此起彼伏的温馨在这个夜晚近而远，远了又近，久久回荡在月光下，直到黎明。
10
我们又一起嬉戏，一起奔跑，一起追猎，一起战斗，一起从这个山坡冲向那处丛林，一起吃同一只猎物，喝同一汪山泉。
一年多，我们兄妹九个奔腾在山间野陆，扬起一路云雾缭绕的尘土，像是糊涂的神仙，混沌而逍遥。
只是杀父弑母的仇恨在大家的心里深入骨髓，兄妹们经常会潜入村庄，偷禽咬兽，弄得鸡飞狗跳，才觉得泄愤欢乐。
11
我是极不情愿跟随大家参与这样的活动。每次大家在暗夜里往村庄潜入，我都踌躇不前，甚至有一次半道独自逃离。这成了兄妹们笑话我的笑柄，以为我天性懦弱。
可只要是在飞奔的草原上逐猎，无论遇到多么庞大凶猛的对手，我就热血沸腾，勇敢而锐利，永远冲在了最前面，无所畏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两极的反差。难道是上次被人的敌意吓破了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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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知道狼与人不同，人与人也有不同。自然万物生长，有人欲征服自然，而有人愿遵守自然规律。
人类属于文明，而狼是属于自由，属于草原和森林。
我想远离人类，到更远的草原里去奔跑，到更深的森林里寻觅自由，放肆狼的野性。
这样的念头经常会在脑海里浮现，看到兄妹们乘着夜色在人的村落里肆意妄为，我就想逃离。
13
直到前两天，太阳西落，天色渐渐暗下时，我们又奔向森林。没跑多远，一缕香浓的血味飘来，沸腾了我们的血液。
按照惯例，我和大哥会直奔目标，其它兄妹分散包抄目标。
距离越来越近。一种熟悉的味道让我感到一丝不安。我瞄了一眼势在必得的大哥，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就在大哥龇牙咧嘴飞扑上去的瞬间，我看见了那熟悉眉间竖纹的沟壑，我猛地飞腾而起，扑向了大哥。
我们俩霎间扑腾在一起翻滚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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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大哥站起，两耳竖立，愤怒地向我咆哮。我执着地护在了昏迷不醒的人的面前，毛发竖起，弓着背，向大哥龇着牙，怒目相向。
另几个兄妹这时也已围上跟前，看这架式，对我疑惑狂嚎！
我咆哮：＂这个人曾经抗拒人群，极力救我一命。我不准你们伤害他！＂
＂狼有着狼刚硬的脊骨，你怎可因人的一次施舍而忘记仇恨，卑颜为奴？＂大哥竖直起尾巴，脚底踏起一片尘土。
我扬身低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想取他的命，那么先取我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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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静止了片刻，大哥一声长叹转身离去。
兄弟姐妹们气愤地望了我一眼＂难道日夜相伴的亲情抵不过一个陪伴了几天的人类？＂随大哥而去。
我这才转身查看地上的人。他不过是从断壁上摔落，手臂处血肉模糊，晕死过去。
这可不行，这里经常有野兽出没，得赶紧叫醒离开。
我不断舔他的脸，往他脸上喷气，同时用力拱他。
不久，人缓缓醒来，看了我一眼，吓得惊坐了起来并连连后退。我摇摇尾巴，欢快地围着他转。
那人看我没有恶意，疑惑了一下，问＂你是小狼？＂我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动不动望着他的眼。
＂对，你是小狼！＂他指着我额头上早已长好了的疤痕，激动地说。
这里可不是述情的好地方。我往外走了两步，然后望向人。人很快明白我的意思，艰难地爬起来，跟着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出了森林，穿过草原，远远看到了村庄。
驻足，与人分别，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直到进了村庄，我才转身向我的窝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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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思潮涌动。
因为离人类太近，这些年猎人的陷阱兽夹猖獗，多少狼兄弟送了命。这片草原和森林能捕食的动物是越来越少，我们经常好几天捕不到一只猎物，只能吃些野果桨汁。
我们应该远离人类，到森林那边更深的草原去奔跑，到更深草原外更茂密的森林里去追逐。
这个想法由浅薄到深远，此刻更为坚定。
我并不是害怕人类，也不是因那人救我一命而退缩。只有遵循自然才是王道。既然自然给了我们更辽阔的草原和更茂密的森林，我们就该在那里自由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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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诉兄弟姐妹们去，我要他们跟我一起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想到这里我加紧了脚步。
很快，回到了窝坡。兄弟姐妹们早就闻到了我的气息，却一脸冷峻。
他们用看叛徒的目光鄙夷着望我。
大哥更是豪不留情，冲上来撞翻了我。
我爬起来，抖抖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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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怪他们。
我满心沸腾，我告诉：＂停止与人类纠缠吧！离开遍布陷阱的这里，到更深更远的草原森林里自由生活、畅快捕猎吧！＂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亲人，你却为了一个人对我们呲了牙。现如今，却要蛊惑我们远离人类放弃这里。你他妈根本不是狼！简直是人！＂我同胞的兄妹对我喘着粗气嚎叫。
我的内心沸腾而坚定。但我态度和善，低声温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今天救的人爱护着自然爱护着别的生灵。有这样的人的存在，才可能启迪更多的人来遵循自然。
我爱你们！你们是我生命的至亲，伴随我成长。但我不能因为你们的爱而随之一起愚昧固执。
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远类人类，到更深的丛林里快意奔跑吧！
如果不能，我将独自离去，去往更广阔的草原！＂
兄妹们见我温和而坚定的态度，一时沉默，转瞬望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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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久久不能回应，半晌，转身回了窝洞里。许久，一声低沉＂让他去吧！＂
少时，兄弟姐妹们望了一眼我，神色复杂，拖着尾进了窝洞。
我眼含热泪，低鸣告别。
转身奔向熟悉的山头。
20
此刻，月亮挂在天空，明亮而温柔。我望向我的窝坡，窝坡旁三只同胎兄妹不舍而无奈，我也不舍却坚定。
汹涌莫测的未来就在脚下，直至远方。
我有着狼刚硬的脊骨，我要穿梭更猛烈的风雪，奔向遥远而深邃的草原。
就让狂风暴雨刷亮我的毛发，困难凶猛磨闪我的利牙，崎岖险峻煅炼我的尖爪。
让岁月磨砺我的心智，离开人类和仇恨的束缚，为了风一样的自由！
别了！兄弟姐妹们！
抬头向月，我引项长嚎，我不是背叛只是奔向更辽阔的自由！悲伤而坚定的声音在夜空里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