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和俺二大爷过年
俺二大爷打了一辈子光棍儿,一生没近女色。这事要说起来全怨俺五奶奶,五爷死的早,五奶奶拉巴着二大爷哥俩过日子,又赶上大爷不争气,从小不学好,流里流气,加入什么帮会,早早的让对方砍死了。
五奶奶住着五间大砖房,守着二大爷一个独子,刚开始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五奶奶早就夸下海口:俺儿子说媳妇,俺得拿踢蹬火棍子踢蹬着挑,丑的、矮的、身条不好的、绝绝户户的,俺一律不要!听老人们说,二大爷二十来岁的时候,小伙儿高挑,模样好,还有一手憋木匠的手艺,上门提亲的还真快把五奶奶家的门限子给踢破了,就是因为五奶奶太挑剔,愣是一个媳妇也没有说上来,生生地耽误了二大爷的青春。
到入社的时候,二大爷已经小四十的人了。那年正巧外地的一个妇女领着三个孩子要饭讨食,人们一打听,原来是丈夫连病带饿死了,娘四个在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出来逃命。好心人大都是好事人。有人连忙给五奶奶通风报信,极力撺掇二大爷把这娘几个留下来,一是就当救命,二是二大爷就着成家子人家。那个外地大嫂子一听也乐意,可五奶奶一听就烦了,亲自找到那娘仨,一个劲地哭穷:他嫂子,俺家老穷了,俺娘俩每天还吃不饱呢,你们再留下来还不活活饿死啊。得,眼看到家的媳妇,就这样让五奶奶给赶跑了。
待五奶奶百年,二大爷就已经小六十了,说媳妇成家的念头早就没了。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因为二大爷会做木匠活,在生产队里也不受累,净干些摸摸索索、拾拾掇掇的小活,工分也不少挣,年年下来都是余粮户,还能分上几十块钱,和有儿有女的同龄人比起来也看不出有什么两样。
要说能叫人看出两样的,倒是二大爷居住的那个地方。远离小村,坐落在村子西边、大坑东边的一个高高的土台上,四周长满了红荆条、野苇子,还有植树造林种下的小树林,二大爷大门前的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延伸到村里,春夏秋三季,你要不注意,根本看不见二大爷居住的房屋。环境好、空气好,鸟语花香,花红柳绿,正是现如今小资们羡慕的居住环境。但是,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吃了上顿下顿都成问题,有个窝风不着雨不着就不错了,谁还有闲心考虑居住环境啊!
别说,老人们还真考虑。记得小时候俺娘整天掐着耳朵嘱咐俺:高低别上你二大爷家里去,他家不干净。俺心想:不干净怕嘛,不就是脏点儿吗,有嘛可怕的。
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哪是脏不脏的事。二大爷四不挨邻,周围有树林、有水坑,于是散养了一些鸡鸭,下的蛋除了自己吃用外还能买点儿零花钱。这天黑天收工后,二大爷回家一数,发现少了一只半大鸡。谁养的物类谁稀罕,二大爷找了半天也没找着,第二天还是找着。刚开春,房屋四周还很空旷,二大爷就到西偏房去看看。一掀开那抱柴火,只见一只黄鼬犬坐着,两只前爪冲着二大爷不停地作揖。二大爷再看这只黄鼬的身子下面还簇拥着四五只小黄鼬,黄鼬窝一旁散落着一地鸡毛。二大爷把高高举起的棍子轻轻放下,说了一句“只允许这一回”,就带上门出来了。说来也巧了,从此以后,二大爷家一只鸡也没少。
小黄鼬越来越大,白天都趴在窝里不动弹,一傍黑,就都随着大黄鼬出去了。夏天二大爷在当院纳凉,小狐狸们也不怕,都凑上来围着二大爷,不错眼珠地盯着二大爷烟袋锅子里忽明忽暗的亮光。
二大爷年纪大了,重体力活干不了了,有时候连上小卖部买烟买火都懒得动了。偶尔地,二大爷想抽烟,烟袋荷包里就装满了烟丝;明明记得洋火用完了,可一看洋火棍又满了。
那年三十,大雪封门,连门都出不去。二大爷心急火燎,和小卖部定下的肉还没拿来。一开屋门,一块鲜肉早放在了门前的雪地上,足有四五斤。二大爷人老了,可不糊涂,嘛也不说,把肉拿进屋里就用。晚上,二大爷把饺子端上桌子,刚爬上炕准备吃饺子,门帘子闪开一条缝儿,一二十只黄鼬噌噌上了炕,都围着桌子犬坐着,嘁嘁嚓嚓。二大爷哈哈大笑:兔崽子们,来给二爷拜年了。好啊,都吃饺子吧。二大爷也记不得这群黄鼬陪着自己过了多少个年,反正是年年不拉。
二大爷百年后,他那几间房屋易了主,新房主把旧房进行了翻建。有人说,那群黄鼬偶尔在新房周围转悠;也有人说,二大爷的坟头上有一个新打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