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太阳很大,在家就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会刮些微风,吹来一阵冷意。路上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纸钱去田间地头的墓地。按照惯例,今天姑姑会回老家,给奶奶烧纸钱。
奶奶去世那年,我刚满四岁。这么多年,我已经记不清奶奶长什么样了。
奶奶生前最疼的孩子就是我。她很喜欢抱着我,扎小竹马给我玩,几分钟就能扎一个,然后问我长大了想干啥。我跟她说,想当兵,当兵了给大帽子。她会假装把竹马抢走,没好气地说,不当兵,以后当医生,知道了不?我就伸手抢那竹马,边抢边说知道了,她才把竹马给我。然后给我讲当医生要怎么怎么样。
爸妈平时要上班,就把我扔给奶奶照看,下午的时候奶奶再送我回家。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奶奶不让出门玩,我就乖乖在家呆着。半晌,没人跟我玩,我就跟奶奶闹,嚷着要回家。
她就哄我:“乖啊,下午再送你回家,奶奶给你扎小马。”
“我不想玩小马,咱回家拿个玩具再回来。”
奶奶答应了。
她锁好堂屋的门,领着我往外走,外面风卷着雪,毫不吝啬的肆意刮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奶奶顿了一下,说:“你在这等一会,风有点大,我去给你拿个围脖。”说完就回屋去了。
门口放着一辆二八大杠,我蹲在那摇脚蹬子,拿小草梗往后轮里塞,听它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里“啪”一声脆响,像是什么被打翻了。我停下动作,侧着耳朵听,又没动静了。
好一会儿,奶奶还没出来,我就等不及了,站在大门口喊:“奶奶,你快点!回家了!”
没人应我。
我有点害怕,一口气跑回屋,就看见奶奶在地上躺着,手里攥着我的围脖,旁边还有被打翻的糖果盒,散了一地的糖。
眼泪一下就窜出来了,我使劲去拽奶奶的手,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边哭边喊着:“奶奶!你起来呀!”
她应该是听见了吧,眯着眼睛看向我,含糊不清说:“把我…扶起…来。”
见奶奶醒了,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站在奶奶背后咬牙推了半天,她才从地上坐起来。她吃着劲儿拉着沙发边想站起来,可没挪动半分,就干脆靠在旁边。
我哭着说:“奶奶,你怎么了?”
“我…起不…来了,你去…找人…”
“我不去……”
奶奶喘不上气,话音都在打颤,我被吓到了,根本不敢乱跑,就站在奶奶旁边哭。
奶奶摸着我的手,从地上够到一块散落的糖给我,哄我说:“别哭了,听话。”
我没有接,自顾自的哭着。
慢慢地,奶奶好像清醒一点了。她把围脖给我,让我戴上,对我说:“你以后要当医生……”
我哭着点头。
奶奶依旧靠在沙发旁,我也还是站在一边呜呜地哭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院子里好像有停自行车的声音,我就跑了出去,爸来接我了。他停好车子,看我满脸是泪。
“你哭啥?咋了?”
“奶奶站不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救命草一样,我哭着拉着他往屋里走。
爸爸推开我,大步走进屋里,把奶奶抱起来放到床上,喊了一声:“娘?能听见我说话吗?”
奶奶没应。
爸爸回头给我一脚,把我踹在地上:“啥时候摔倒的?!”
“晌午。”我从没见爸爸发过火,说话的时候我都在颤抖,竟害怕得忘了哭。
“在这看着,我去叫医生!”
爸爸骑着车子走了。
我趴在床边看着奶奶,她好像睡着了,就是嘴里好像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一会儿,家里来了好多人,都围在床边看着奶奶,人多了,我也就不怕了,就坐在床边的老藤椅上玩竹马。
医生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大口大口地吐血了。医生说了好多话,然后就走了,姑姑拿着毛巾给奶奶擦脸,边擦边掉眼泪。
爸走过来,一把夺走了竹马,扔在地上,骂我傻,问我为啥不出门叫人。
他把我拎到床边,说:“好好看看你奶奶,再跟她说句话。”
说完,他也哭了。
奶奶闭着眼睛躺在那,安详的睡着。
“奶奶,你睡着了么?”
“你奶奶走了……”
我不懂他的意思。
按规矩,丧事的时候,孙子要带一个白色红顶的帽子。我嫌丑,说什么也不戴,最后爸抱着我到小卖部买了把玩具枪,我才答应了。
爸告诉我奶奶死了,可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他解释说,奶奶得了脑溢血,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时候,我哭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得了。
20年过去了,家里留着的念想,只有一张奶奶的黑白照片,现在也发黄看不清了。我一直觉得奶奶的离开都怪我,因为我是陪奶奶过完最后一天的人,在我明明可以做些什么的时候,可我却因为害怕,什么都没做。
如果我坚强一点,不哭;如果我力气大一点,能把您抱起来;如果我不害怕,跑出去叫人……
您,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有人说,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注视着最亲的人。
最亮的那颗,是您吗?
文/大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