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归故里

  “孩子他爸,天亮就走吗?”绣儿红着眼圈,粗糙的手指在晕黄的蜡烛光里灵活的纳着鞋底,这已经是第6双鞋了。她要在男人走之前纳好它。想着他此去参战,路远迢迢,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听说隔壁王琛家的男人去了5、6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可怜他头发斑白的老母亲每天坐在村口的井台上,望着北方。孩子他爸,吧嗒了一口旱烟袋“嗯。”睡不着:他索性爬将了起来,坐在绣儿的对面,“这次去边塞,能博个封妻荫子固然好,就是不行也要把那些敢犯我边疆,欺我良民的靼子赶出中原!”绣儿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道“他爹,出门在外,你要自己多保重!”男人看着昏黄烛光里的女人,长期的劳作,风吹日晒,,原本洁白无瑕的肌肤也变得暗沉粗糙,眼角细纹也不知不觉爬了上来。但是女人的头发还是梳的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他知道绣儿爱漂亮,但是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她没有一天过过舒坦日子,为了生计东奔西跑,为了孩子日夜颠倒。他曾经问过绣儿,这么多人,为什么选择他。绣儿俏皮的说道,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他的相貌还可以,但也算不上惊世绝伦。终于有天晚上,绣儿趴在他的胸口,告诉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虽然绣儿殷实的父母不太看得上这个家徒四壁的女婿,但是架不住女儿喜欢啊!婚后,岳父岳母没少帮衬他们,男人也争气,靠着自己的双手,硬是在城里开了间染坊铺,绣儿心疼他,只要有时间就过来帮忙。渐渐的,赵家染铺价格公道,染出的布料颜色鲜艳,老板为人厚道,一传十,十传百,生意一天好似一天。却在这时,朝廷传来了靼子犯我边境,侵我山河的消息。男人热血涌动,他要去参军,要去保家卫国。可是看到一双年幼的儿女和柔弱的妻子,他强压下了心底的热血。他不知道的是,每当半夜里因为国仇家恨辗转难眠时,他的女人都是醒着的。他曾经和绣儿说过,他的父母被靼子所害,在秋天这一个收获果实的季节,在自家的庄稼地里被打草谷的靼子杀害,她知道他的怒,他的恨,他的满腔血性。在那个朝阳如火的早晨,她和他说:“你安心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泪花,她一直都是懂他的。

  男人用手轻轻的摩挲着绣儿的头顶:“绣儿,我不在家这几年,要辛苦你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了这寥寥数语。他想和她说,让她不要委屈自己,他已经给玥儿和星儿攒了两辈子的钱了。可是他知道她不会听的,她节俭惯了,她说每分每厘都浸透了他的血汗。

  绣儿纳完了最后一针,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起身吹灭了孱弱的烛火,把新纳的鞋和早已收拾好的衣服鞋袜放在了一起。叮嘱男人再睡会儿,自己就去了厨房给男人做早饭。孩子们在姥姥家,怕他们看到父亲离家远行伤心,昨天就把他们送了过去。知道男人吃完早饭就要走了,看书上说,塞外苦寒,那边的人们都是茹毛饮血,绣儿心口就忍不住的揪痛。除了为他默默祈祷,就是好好抚养儿女,打理好染坊铺,让他无牵无挂的在前线作战。

  绣儿默默的送着男人,途径红彤彤的枫叶林,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绣儿倔强地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同样得了红眼病的男人:“别忘了家书,别忘了回家!”男人点头答应着。

  一晃10年过去了,除了头几年频繁的家书,近3年绣儿没有收到过一封家书,起先绣儿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战事忙,男人在前封信里提过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同村的人有人回来了,有人战死沙场,唯独他家男人没有一丁点消息。她跑去问里正,可是里正也不知道,她有想过去找他,可是一想到儿女,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是他的未来,他的希望啊!

  又一年冬天到了,很冷,但绣儿的心是热的,玥儿高中了状元,想想他爹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荒废了玥儿的学业,而今玥儿终于不负他爹所望,学有所成。绣儿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男人,可是近几年她寄给男人的家书都杳无音信,如石沉大海。绣儿看看天快黑了,就关了大门。这几年父母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染房里幸好有兄长帮忙打理。要不然,她真的怕守不住男人辛辛苦苦创立的家业。正准备关上窗子时,她听到了门外传来热热闹闹的锣鼓声。前两天玥儿中了状元就是这么热闹的,真不知道今天又是哪家的喜事。绣儿心中替那家人开心,冷不丁门外传来了响亮的敲门声“有人在吗,有人在吗?”绣儿疑惑地出了帘子开了门,随着门缓缓的开启,她看到了她的男人回来了,穿着金黄色的簇新的盔甲,脖子上系着大红色的披风,正站在冬日的门口朝她笑着,就像是春天的太阳一样明媚。她感觉心好像跳到了嗓子口儿,她想呼喊他的名字,她想和他分享儿子高中状元的喜悦,她想...她觉得那阳光似乎明媚过头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回来接她了,她想,醒过来一定要和玥儿星儿分享这个美梦。当女人睁开眼时,她看到了她梦中人儿正坐在床前对着她笑,女人有些恍惚,她揉了揉眼睛,发现他还在那儿,她伸出了纤细的手指想要触碰一下这个如此真实的梦境。在女人的手指快要碰到男人脸上时,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女人的小手,一如记忆中的模样。闻着男人熟悉的味道,感觉着男人眼泪滴在手心传来的温度,她知道他回来了,他像儿子一样,荣归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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