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诗云:
骄阳似火荒田头,汗水种下菜几畦。
潜滋暗长丰腴挤,重拾岁月烟火气。
母亲一生与田地打交道,她离不开我家乡的那片热土。
01.
童年时,眼看很快就要到了冬天。母亲看着我穿着的棉裤,从脚脖一直开线到大腿根,一走路就呼呼进风,里面的棉花也硬硬的一团,外面罩着的裤子也补丁摞着补丁,褂子破旧得成了百衲衣,袖口上黑乎乎地,能擦着火柴。家里的被子衣物也挡不得寒冷。可又没有多少布票,扯不得布匹,再说布金贵,要花大钱。
母亲要种棉纺纱织布。 母亲就对父亲说:“一丝一缕不易呀。亲手纺线织布做的衣服,穿着格外舒适,也格外爱惜。你看,那个时候,人们对一身灰布制服,一件本色的粗毛线衣,或者自己打的一副手套,做一双纳的千层底布鞋,都很有感情哩。衣服旧了,破了,也"敝帚自珍",不舍得丢弃。总是脏了洗洗,破了补补,穿一水又穿一水,穿一年又穿一年。衣服只要整齐干净,越朴素穿着越随心。可好几年没有翻新了,也没有做新衣服了。我们自己种点棉花,再买点棉花,自己织点布吧。”父亲也赞成,于是母亲决定在我家的二分自留地里种棉花,来纺线织布。
我家没有织布机,于是,在县办工厂的木工组的父亲决定自己制造的。父亲与母亲解开槐树板子,再用刨子刨平,用墨线盒按照织布机的样式在相应的地方打了墨线,用锯子按墨线截取长短粗细的一根根木板,再用刨子刨平,用凿子凿出铆,再进行依次安装。三天后,父亲终于制造出来了。与农村的家用织布机没有什么两样,车床,脚踏板等,都很灵活适用。父亲说:“制造好了,它是村里十几台的一辆了。这样大家可以用来织布了。”母亲很高兴,抚摸着它,对它很有感情。再那时,哪个姑娘媳妇的谁没有使用过织布机呢?跟耕田用的犁,家中我锅碗瓢盆一样,成为大家亲密的伙伴。
在第二年开春,母亲就在我家的二分自留地里开始种棉花。母亲如种花一样伺弄着我家的自留地的几分棉田。先是翻土,再一点点地平整,汗流浃背,打湿了头发,也顾不得,再在每个棉花苗撒下一些煮熟的豆子,然后种植在挖好的坑里,浇水,平坑。后期的管理母亲如绣花一样,一遍遍地锄草,再给它掰去荒杈,再后来背上药机子打棉花打药捉虫。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精心照料,说,人辛勤地就不懒。终于给摘下棉花了,母亲再把收获的棉花弹好,就准备纺纱线了织布了。
02.
我十三四岁时。父亲满意地巡视着家园,笑着对母亲说:“庭园经济发展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在田地里种一亩西瓜吧。”母亲称好。
开春的阳光便很热,父亲扒掉薄棉袄,汗流浃背地正在整理着西瓜畦,母亲把鸡粪、棉籽皮、豆饼等等肥料撒在西瓜垄里,父亲便把它们深翻到下边,平整好,垒起一垄垄的西瓜坝,然后在坝上点种西瓜。种好后用塑料薄膜罩起来。
经过几个月的水浇压枝打杈,西瓜便如吹汽球般地大起来,十几公斤重的翠皮西瓜,满满一地,都逐渐成熟起来了。父亲与母亲便在田头搭起瓜棚,摆起瓜地摊来卖瓜。
瓜园看瓜地摊是个美差事。白天里,夏日当头照,周围的玉米的翠绿的叶子随风摇,尖尖的玉米穗飘扬着粉红的丝蕊,豆蔻花飘着沁人心脾的香,瓜棚旁西瓜溜溜圆。
往往有人来瓜摊买西瓜,父亲经常顺手挑瓜,摘一个熟透的大西瓜,杀开,翠皮红瓢黑籽,父亲笑着对母亲说:“看你吃瓜也是一种享受哩。”
母亲便温柔地笑:“咬一口,蜜汁甜口。好像咱们的生活哩。”
03.
前些日子。我回家看望母亲,临我离开家回去上班时,母亲忙不迭地从三轮车车厢里拿给我们她种的菜。有圆如铁桶粗的大冬瓜,还有几个六七斤重的金色大南瓜。有粗壮的大葱,葱是在母亲集市上摆布地摊时,邻摊的卖葱秧苗的把剩下的两大捆如白送一样卖给了母亲,母亲后来栽种在我家田头。
母亲说:“我种这些菜是抽空种下的,是咱们地旁的荒地里,我抽空种下后,你父亲为这跟我吵了几次,不愿意让我种。后来伺候你父亲,就没再管理,好在风调雨顺,没有旱死,大葱却长得这么粗,半腰高。我想葱这么贵,你们拿着这十几斤葱,够你们吃些时候了。”
我看着这些瓜菜长得确实喜人。忙夸母亲种得好,母亲脸上笑得开心。
父亲因病去世了,母亲一人在家独守着老屋,还有一个空荡 荡的大院子。
周六十二点时,我买了些炸鸡柳与只烧鸡,到家时,农村在晚上七点多时已经黑透了,大街上没有灯光,一路上只遇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端着碗,急匆匆地给住在孤僻的两间小屋里的他母亲送晚饭。
村里人年轻人大都走空了,大片的空屋空院子没有一点活气。我心里急,怕母亲吃完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我家周围院子全都空下,幽悄的只听得我的脚步回声响,早春的夜晚还是寒冷的。我却身上跑出了汗。
到家了,我家的大门还开着,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厨房里漏出灯光。我走近房门,看着满头白发的母亲正坐在灶门前喝菜汤。母亲听到动静看我进来。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慌忙给我用碗盛饭。我拿出烧鸡与炸鸡柳给母亲吃,母亲只是对着我看。
我搬一马扎坐在母亲身边,担心地问母亲:“您身体怎么样呢?做些什么呢?”
母亲笑咪咪地给我絮絮地说:“也没有什么可干的。到集市上去卖布,集市上也没人,什么也卖不出去,感到心里烦。有时到后边的地里种点东西,干两下,就累得不行。不过比刚过春节时好多了。那时肚子不好,消化不行,走几十步就得歇歇。”
我坐下,母亲给我拿出她蒸的菜团子,还有母亲挖的野菜汤,我吃出了家的味道。母亲看我吃得香,安详地看着我。
母亲看我回来,便围着我的身边时坐时走,我们坐在南屋里,母亲便洗好脚后做电脑磁光治疗。
我看着母亲的脸色有些苍白,便很担心地问她平时的生活起居。母亲说:“我很注意身体了,只是我有个冠心病的老毛病,感觉到脑袋有时嗡嗡响。浑身没劲。让医生看舌苔,医生说没舌苔,脾胃不好。”
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自从父亲去年七夕时去世,母亲便养几只羊陪伴。我们都忙着挣生活,便四散不在家。
母亲接着疲倦地说:“我懂得要是病倒在床上,那可真没活头了。很注意吃药。只是够了,心里烦。在家里呆不大会就烦。只能到地里去干点活,心里还舒服。晚上找别人说说话,去跳跳广场舞。”
我曾经接母亲来城里来住。可母亲住不了几天,就牵挂着她田地里种的树苗与菜。于是就念叨着回家。我只得再送母亲回家,母亲在自己的田地里侍弄她种的农作物,才心里舒坦。母亲一生与田地结下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