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ky Ones 第一则 —— 83.7厘米

1.1

83.7厘米。

他忘了这83.7厘米。

所以在跌落地铁轨道的那一刹那，他听不到身后人群的惊呼，听不到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声响，也听不到迎面而来的列车裹起的风声，他脑中只听得到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他妈的，就差这83.7厘米……我怎么忘了这83.7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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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早发现83.7厘米是在一次宿醉后。

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还穿着外套，手脚冻得冰凉，脖子别扭的搁在沙发扶手上。他艰难的用胳膊撑起身体坐起来，缓缓的转动脖子，胃里难受的感觉也一并苏醒过来——一种伪装成肚子饿的空虚感，头倒是不痛——如果忽略太阳穴边那根跳得额外欢快的神经，仿佛还能闻到自己呼吸出前一晚灌下的两瓶小二的气味。

前一天老何找他谈话，尴尬的告诉他，他的年终评级堪堪过及格线，在组里垫底，按规矩没有当年的年终奖，第二年的工作涨幅也暂停。

他没法冲老何发火。

老何是个老实人，早年被高层的一次撕逼连累，背锅被下放到了技术支持部做个小头目，技术一概不懂，可能也正因为此也没什么领导架子，老好人一个。

他知道评级是谁搞得鬼。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隔壁的Cherry照例不在，估计又到销售二部去了。他突然一阵烦闷，看看表5:40，他拎起外套决定早退。这种情况下，老何也不会说什么。

看到家乡区号开头的来电时他正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犹豫了下还是接了。

“喂？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怎么都不接……翅膀硬了是不是……白眼狼，谁把你养大的，啊……去大城市上班就不管家里人死活了……跟你说过的那10万块你快去转账……你弟弟等着去买新房的家具……喂，我和你说……”

他掐断了电话走进街边便利店。

……

呼，他揉着太阳穴艰难的从沙发上起来，半闭着眼朝厨房摸过去，打算烧点水。砰！脑门狠狠被撞了一下，靠，肯定是撞厨房玻璃里移门上了。他正要伸手去推开移门，却发现移门明明开着。

大概刚才走歪了吧，他想。

再往前，砰，又是一下。

嘶，他倒吸一口气，迟疑的伸手往前探去。

明明玻璃移门开着，前面没有任何障碍，手却分明碰到了什么。他有点发慌，又有点怀疑自己还没清醒，两只手一起急急往前伸去，这下摸切实了，一大整块，硬的，冰凉的，就像——他的目光落到边上玻璃移门上——就像玻璃移门上的那一整块玻璃……

他的手在光滑的、看不见的平面上慢慢移动摸索，试图找出它的边缘。似乎找到了！他顺势往左边跨了两步，站在了合拢在左侧的玻璃移门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种奇妙的预感的似的向着面前的玻璃伸出手去……没有阻碍……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像穿过空气一般穿过了面前的玻璃移门……

他像被催眠一样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

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很正常。

除了他发现自己穿过了面前合拢的玻璃移门，站在了厨房里。

他突然觉得这个宿醉后的状态不再好笑了，冲到水龙头边想用冷水洗把脸。“哗啦”一声，手似乎没有碰到面前的水龙头，但扫到了什么，右边矮柜上叠放的杯子突然倒了下来。

他颤抖的再次伸出手去够水龙头，就像还在梦中一样，近在眼前的水龙头手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像穿过空气一样一次次穿过水龙头。忽然，手指触碰到了什么。他试着抓起这看不见的物体，然后惊恐的发现右边矮柜上的杯子慢慢被举了起来，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

他突然醒悟过来。

那是他的手。

他手里抓的就是那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