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的鲫鱼,下渠的水

作家蒋坤元老师在他的公众号“去看佛”上发表的一篇文章有段文字提到:“我从小喜欢下雨的,小时候住的屋子有一个天井,一到雨天就穿了木拖鞋,在天井里与哥哥弟弟打水仗,还有下雨天到水稻田里去捉鲫鱼,这种鲫鱼好奇怪的,它竟然逆水而上,而我们摸清了它的习性,就在水沟口布一张网,那鲫鱼就自投罗网了。”这段文字一下子把亚男推到了童年那无忧无虑的生活,特别是说到抓鱼,她就坐在那傻傻的,嘿嘿笑着发呆。

农村的童年很是热闹,特别是夏天。亚男她爸是农技员,每年夏天插秧季节,她爸负责农田里打水。田径路不好走,可她就喜赤着脚屁颠屁颠跟在她爸身后。往田里打水,是用马达将河里的水往上引。几根直径三十公分左右的黑色铁质抽水管,从河里延伸到河岸上的沟渠,马达推上电,马上随着马达的轰鸣声,白哗哗的河水立马从管口冒了出来,顺着沟渠往前奔腾。这时小亚男就挽起裤腿,把脚抬起就着冒出管口的水洗脚。好家伙,溅个满身湿。小亚男拢了拢额前溅湿乱发,用袖口擦了擦脸,眼睛盯着出水口,觉的老爸本事真大,可以把河里的水引到岸上来,了不起。

“亚男,你赶快回去,跟着我干嘛。”亚男爸在田那头开沟,边开沟边对着亚男大声吆喝。水顺着亚男爸开的沟口子流到每家每户田里去。

“哦,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亚男应着她爸,却丝毫没有想回去的念头。每次她爸打一次水就要一个上午,她有的是时间玩。今天她觉得在抽水管旁玩的特来劲,她觉得抽水管昂着头“轰隆隆”冒着水,像一门会出水的大炮,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想骑到大炮上去。一想到这个念头眼前都感觉一亮。亚男太瘦小了,腿够不上去,她整个身子抱住水管将自己腾空,右脚丫子往上没够着,她把身子再往上挪,头部和上半身向下倾斜,脚丫子又在空踩,再往上,再往上,居然够到了,同时身子向前一倾,亚男心里猛的一紧,可不能掉那大水沟里,游泳还没有完全学会了。

终于慢慢的调整好重心,亚男成功骑跨在抽水管上了。亚男内心万分激动,她双手抓着管壁,嘴里不停的叫:“驾,驾,冲啊!”感觉自己像位大将军,前面奔腾的流水是她的马队,亚男觉得无限荣光。兴奋之于,她觉得要让她爸看到她的威风。

亚男回头大声的对她爸的方向:“爸,我要上……”还没说完,只听到“噗通”一声就掉沟里了。

亚男爸就在亚男身后百米开在的地方开沟渠口,他看到亚男要翻到水管上,刚开始心还有点悬,怕她掉沟里,看到她慢慢坐稳了也就随她了。她爸在纳闷了,哪像个女孩子,活脱脱一个小子!想到这,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不是个男孩?为了生个男孩,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真是没有福气。平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时常会想,要有个儿子就好了!这个重男轻女的观念她爸也搞不清是因为老上代的因素,还是自己本身就是这个观念。在村里,大家聊起子女,亚男爸都觉得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有个儿子生活又会是怎么样子呢?亚男爸想过,但想不到结果。好在亚男长大上学后,学习成绩优秀,成了村上孩子们的榜样,这为亚男爸争回了很多面子,不过这是后话。

亚男爸想着,抬眼望向亚男,水管上空了,心里一个激灵,扔下铁锹,撒腿往水管这边跑。几乎是几个连贯的动作,跳下水沟、抓起亚男、甩到田埂上。亚男被水呛的鼻涕眼泪,鼻子酸涩难受,想哭又不敢,亚男爸已吼开了:“你胆子到不小,能爬到上面去,掉下去会淹死的!”“爸,我只是想跟你讲我想上天。”亚男委屈的瘪嘴。“你要上天?你真淹死了那就真上天了!”亚男爸凶巴巴的,亚男偷偷瞟了他爸一眼。“爸,都怪这水沟太深,才会……爸,鱼,你看有鱼!”亚男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手指着水沟里,两眼放光。在水沟的水面上浮着一条将死未死的鲫鱼,随着水流在蓄水沟渠内晃悠。

亚男爸下水,把鱼捞上来。

“爸,这鱼怎么会在这里?”

“这鱼是被抽水管吸上来的。”

“啊,这也行。”亚男有点惊讶的捂嘴,觉得真是不可思议。“那,爸,还会有鱼被吸上来吗?”亚男其实还想说一句,我可以在这里守着。

“哪有那么巧啊。”亚男爸说着,就往安置抽水管的河边走去,亚男紧跟着。

父女俩从田埂上翻身到沟渠连接河面的位置,一根水管伸到河面下。只见在水管的边沿,有五、六条鲫鱼围着,亚男不敢出声,怕把鱼惊跑了。亚男看向她爸,她爸手里拿着一把长杆的海斗(是农村捞鱼虾捞水面漂浮物的工具),这时她明白了,原来她爸早有准备,看来今天要大干一场了!

海斗落,鱼儿起,居然有条鱼到了海斗里还跳了出来,结果落下去的时候,“吧嗒”拍在了水管壁上,掉水里逃脱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亚男的小心脏狂跳不已,同时替逃脱的那条鱼捏了一把汗,想想拍在水管壁上多疼啊,它受伤了会不会死呢?呸呸,居然同情起鱼来,我还要红烧了吃它呢。想到这,亚男露出傻白甜的笑,红烧鱼的美味勾的她口水猛涨,她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吞下肚。

亚男爸掏出海斗里的鱼,就一条,不过起码也有半斤,他把鱼放到旁边的草丛里,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亚男蹲在草丛边玩那条鱼,不时的到沟渠边张望,他爸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搞的亚男脚丫子都不敢往地下放,不敢迈步,生怕鱼被吓跑了。

亚男爸连抽了两根烟,站起身。亚男猫着腰跟在爸身后,她觉得这个身型鱼不容易发现她。果然水管旁又有几条鱼在那乱闯,试图往上跳,亚男想不通鱼待在水里不好吗?干嘛要往岸上去?没等亚男点清有几条鱼,她爸就开始行动了。这次她爸的动作比上次更快,以至于溅了亚男一脸水,亚男用刚晒的差不多干的衣袖擦着脸,一边迫不及待的问:“爸,几条?这回几条?”“别急,我看看。”一看就知道爸的心情也不错,边说边将海斗倒扣在田埂上,两条都要半斤以上的鲫鱼在田埂上扑腾,作着垂死挣扎。亚男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回家烧红烧鱼喽。

父女俩一前一后,亚男走前面,爸在后面,肩膀上扛着海斗,海斗里有四条鲫鱼。“爸,鱼为何要往岸上跑?为何鱼会在水管边上?这么多鱼我们红烧还是煮汤?爸我能不能吃个整条鱼?”亚男在前面走不停的回头问她爸,几次差点撞上。

亚男爸说,上水的鲫鱼,下渠的水。鲫鱼跟鲤鱼一样天生有一种向上的精神,只要有机会它们就会奋勇向前,哪怕粉身碎骨。

爸没有说鱼红烧还是白煮,答应亚男今天可以吃整条鱼。不过亚男现在却很纠结,鱼很伟大,困难面前不低头,逆流而上,亚男很感动,鱼吃还是不吃呢?还是吃吧,反正鱼已经死了。

饭桌上,亚男看着面前那条浓油擦酱的红烧鱼,居然没有那么想吃了。

有一段时间,亚男都会做同样一个梦。她在她家东面的小河里游泳,有很多鱼,很多大鱼,抓多抓不完。鱼好滑溜,抓不住,亚男抓了藏在腋下,鱼又游走了,亚男就再抓,一直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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