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我来了!
初五早上起来跑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半马,吃过午饭,拖着疼痛难忍的膝盖,和家人一起爬山给外公外婆上坟,在大姐的提议下,我们决定不坐车,顺着金钟坡下的新沟梗走路回家。
虽然脚痛难行,但想到多年没走这条老路了,想走一走,顺便到小学母校看看,便欣然应允了。
虽然母校已荒置多年,但看到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而今变得残破衰败、满目疮痍,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
顺着楼梯走上教师办公室二楼,里面除了一堆散落的杂草外空无一物。
我记得以前我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的堂姐龙庄老师经常叫我们帮她油印试卷,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墨,但是能帮老师做事,却是满心欢喜,而今人去楼空,满怀感慨。
站在二楼往外看,我不禁想起以前同班男生双贵,拿我的书包拴在旗杆的绳子上升旗,拉到一大半时绳子断了,我的书包从半空中掉下去,落在泥洼里,书本散落一地,我哭得稀里哗啦,向老师告状,没想到老师只是笑着呵斥他几句,也没把他怎么着,我心里憋屈,回家又找妈妈哭诉了一场,妈妈好生安慰,心里才好受一些。
现在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跟双贵谈起这件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呀,那时候调皮不懂事嘛!”哈哈,当年满心委屈的一件事,却成了趣事一桩。
想想我们的人生,不正因为有了这一段段小插曲而变得更加流光溢彩吗?
感念先祖,创业维艰
走下楼梯,来到教室门口立着的几块石碑前,想起以前念小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在这些石碑旁爬来爬去地玩,却不知道它们上面刻着什么。
虽然石碑上面的字迹已模糊难辨,且没有标点,读起来艰涩难懂,但我和姐姐细细辨认,慢慢读来,也从中看出了一个大概:这几块石碑立于民国十五年(后来回家百度一下才知道是1926年),上面镌刻着罗家祠堂兴建时捐款的名录,以及罗家从江南搬迁于此的一段历史,看到“民国黄龙祖宇开,金钟裕后震如雷,光前秀丽祥云笔,点发斌然卓茂才。”这才弄清楚了我们罗家的字辈排行。
这几块石碑是罗家历史变迁的重要见证,却被人遗忘在废弃的小学前,不由得担心有一天它们会被破坏、损毁或挪作它用,最后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真希望我们罗家能有一位德高望重、有权有势的能人重修祠堂,把这些碑刻、这段历史永久珍藏下来。
那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
一间间教室走了一圈,看到教室里面堆放着一些稻草杂物,门窗瓦片残破不堪,想起曾经辉煌一时的栗木小学,心里特别难受。
走到一年级教室门前,想起我刚上学那会儿特别怕老师,和小伙伴们在田坝玩耍,看到老师大老远走过来,急忙跑到稻草堆后面躲起来。
上课时,老师喊我名字逗我玩儿,我羞得满脸通红,躲到桌子底下去,任凭老师怎么喊也不愿出来。
小时候的冬天似乎特别冷,那时生活条件差,我们没有足够厚实的衣物御寒,小手、小脸都冻得红通通的,大多孩子都长了冻疮,又痒又痛。
大人怕我们上课冷,都给我们准备了火笼,有的是集市上买的竹编火笼,里面安放着一个土钵子,外面则用竹篾编成,有提手,稳固安全。
有的则是由大人找来家里的烂盆烂锅,在盆边、锅边钻两个眼儿,再用一根铁丝穿过眼儿,用夹钳拧紧,穿过另一边眼儿,再拉过来固定好,留一根长长的提手,便制成了一个简易的火笼。
我们在盆底、锅底撮上一些灰,加上几块木炭,用火钳夹一两颗火种,就拎着火笼乐得屁颠屁颠去上学了。
有时眼瞅着火快熄了,我们就捧着火笼,凑到脸前,撅着小嘴鼓着腮帮使劲儿地吹,直吹得一个个鼻孔黝黑、灰头土脸,鼻涕一来,袖子一抹,个个成了大花猫,还互相指着对方的脸捧腹大笑呢!
要让火燃起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手牢牢抓住火笼的提手,挥动手臂,快速地甩动划圈,甩得呼呼作响,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火炭马上变得红通通的,蹿出欢快的火苗。
我们一下课,就比赛谁最会甩火笼,不仅能左右手同时开工抡圈,还能变换花样儿,甩出“8”字来呢,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记得一年级冬季的一天,我双脚冻得麻木,就把脚紧紧地贴在火笼上,浑然不觉自己的裤脚已经烤焦、烧着了。
当时还站在讲台上专心上课的老师一个箭步冲下来,神色慌张地弯下腰、挥动右手给我拍打火焰,我立马懵了,呆呆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只看见老师的手都烧黑了,他顾不上疼,还一个劲儿地问我烧伤了没有?
之后我跟这位男老师谈起这件事,他嘿嘿笑着说都不记得这档子事儿了,但我却一直铭记于心。
为了防止挨饿,我们常会把土豆、红薯埋进火笼,让火慢慢地熏烤着。
上课时,教室里总能闻到一股股烤焦了的土豆味儿、红薯味儿,馋得我们一个个直吞口水,你别看这些烤熟了的土豆、红薯黑不溜秋的,但是剥了皮,外层焦黄、内里直冒热气,清香直往鼻孔里钻,咬一口,那香甜软糯,让人至今回味无穷。
有的同学则在荷包里揣几把苞谷,撒在火笼里烤,还用一双筷子不断地翻刨,苞谷受热后膨胀爆炸,教室里都是此起彼伏的闷炮仗一般的“嘭嘭”声。
我们慌不迭地夹起开了花儿的苞谷泡儿,趁老师不注意,吹掉上面的灰,塞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但又不敢肆无忌惮地大嚼特嚼,只能压抑着不动声色地轻磨牙齿。
既快乐又惧怕,这种上课偷吃的滋味!
走到五年级教室里,我不禁想起以前在教室里教同学们唱歌的情景来。
当年我在电视里学会了刘德华的《来生缘》,就在教室里一句一句地教我们班男女生唱,大家正唱得起劲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龙庄老师推门而入,喝斥我们:“快要考试了,难道你们要考这个吗?”我们立刻闭嘴肃立。
虽然她语气严肃,但面色温和,嘴角带着笑意,所以等她走了之后,我们又继续认真、小声地唱起来: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我可爱的龙庄老师,你现在还好吗?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我那位可爱龙庄老师来,当年她教我们的时候也就20来岁,圆圆的脸蛋,光洁饱满的肌肤,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用一条碎花小手帕慵懒地系着,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留连在她散发清香的黑发间。
我记得有一次她走到教室的时候,头发散落着,发间的小手帕不见了,几位男生就自告奋勇地去田坝给老师找,结果找了半天回来说没找到,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找借口出去疯玩,所以我们几个女生羡慕得眼睛发红。
我们龙庄老师写了一手端正漂亮的楷体字,课堂上我们做作业时、课余十分钟,她总是端坐在讲台上,用裁剪、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半透明的白纸,蒙在《庞中华字帖》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描摹着,我们总喜欢团团围在她身旁看她写,她也不嫌我们吵,依然无比专注地写着。
回家我就缠着妈妈给我买字帖练字,希望自己写字能像老师、像正先(班上那个头发卷卷、成绩特好,令老师青眼有加的女孩子)那样好看。
爸爸耐心地给我裁好白纸、叮嘱我一天练三页,渐渐地,我写的字也日益变得好看了起来。
那山,那水,那人
逛完教室,走过操场,看到那条潺潺流淌的小水沟,就想起以前我们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在这条水沟里捉鱼摸虾,穿着一双凉鞋在里面走来走去,或者是折一两片树叶放在沟里当船,目送它流向前方,再欢跑着前去追赶……
我家秧地离学校不远,家里寄秧的时候,一帮同学个个挽起裤腿、捞起袖子就下田帮忙,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个眼尖的男生大喊一声:“拐啊,老师来啊——”
我们抬头一看,老师正从田坝那边走来,我们心急火燎地上田、到水沟里胡乱抹几把脚,就撒开腿逃回教室,叽里呱啦装模作样地读起书来,头埋得低低的。
冷不防,老师抽走我手里的书,嗔骂道:“书都拿反了,读什么书?!”我立马把书拿正,然后老师就开始上课了,我们几个埋头偷笑,谢天谢地,没遭老师狠批一顿。
现在想想以前我们读书时真的是无忧无虑,没有多少作业,一到农忙季节,老师忙回家犁田栽秧了,十天半月不来学校,我们就天天疯玩。
我们的玩具都是自制的,用手撮稻草编长绳,到田坝找蒿菜叶、车前子叶扎毽子,到水沟里找小石子来操场上捡子,把妈妈做裤子的橡皮筋接起来做皮筋,找来木头削制陀螺,捡来破瓦片画格子跳“海”,去田坝抠来黄泥巴捏成碗状扔在地上砰砰响、请大人弯根铁钩滚铁环……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爬树,跳下来的时候,树桠把妈妈给我新买的棉毛裤挂撕了,脚上还被刮出了一大条伤痕,一直往外渗血,但怕回家被妈妈打,硬是忍着痛磨蹭着,捱到天黑了才回家。
妈妈厉声问我怎么到现在回家,我支支吾吾不肯说,她自己倒是看出来了,骂了我两句,就找药来给我处理伤口。我心里暗骂自己倒霉,第一次爬树就弄伤自己还弄破新裤子,唉!
虽然我们家都离学校不远,但个个同学中午都包饭去学校吃,好得玩。
说是午饭,其实就是在烧火做饭时,让外婆捏一个饭团,放在灶孔里面烤,烤得外面金黄酥脆,满屋飘香,再掰开饭团,往里面夹一两筷酸菜,再合上,拿一个塑料袋装起,放在书包里,就是一个中午的伙食了。
中午,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女同学,吃一口饭团,喝一口水沟里的山泉,吃得那叫一个香!那酸爽,至今想起来口水都淌!
吃完饭,我们几个相邀去爬学校后面的金钟坡,草木葱茏的山间,夹杂着各色各样的野花,我们左一枝右一枝,摘得满满一大把,芳香扑鼻。
一路爬到山顶,意外地看到一些残破的城墙,上面还有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孔,像是打仗时的碉堡,回家问老人,说是以前山上驻扎着一些土匪,以前还剿匪来着。
于是乎,我开始脑补起他们当时打仗的情形来……
我们小时候照相是件稀罕事儿,要等摄影师走村串寨搭台子照相,往往一年半载见不着他一回面儿,加上价格昂贵,很多人家都舍不得花钱照相,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我小学毕业连一张毕业照也没有,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我只记得我们班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有七个女生(男生笑称我们是七仙女),男生具体多少人已经记不清楚了。
毕业二十多年,各奔前程,很多同学这辈子恐怕都难得相见了。
我不知道,午夜梦回间,TA们可否会回忆起自己的小学母校、自己的小学同学呢?
别了,我的母校!
我的母校虽小,但是培养出了很多文人,能写文章会作诗,写字飘逸俊秀。
这里的学子成绩优异,不逊色于镇上任何一所小学乃至中心校。
遗憾后来由于校点布局调整,学生都到中心校就读了,这里荒废搁置、年久失修,终究破败至斯,令人唏嘘不已!
临别时,恋恋不舍地拍下几张照片留念,并写下此文:
致我深爱的母校——栗木小学,以及我已然逝去的孩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