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不愿意和这群昏头昏脑的旅客待在一起,他们就这样下了车,仿佛这样的选择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然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站在这里,f怀疑这群人是否知道他们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们可是被赶下了车,被赶到刮着风的站台上,并且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不短的时间,却依然没有人来指示他们要去换另一辆火车,或是应该返回候车室,他们中有一些人吵吵闹闹的,f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过了会儿那些人又大笑了起来,他们没心没肺或者称之为乐观的心情让f感到困惑,他发现自己太紧张了,从看到那块搭在站台和车厢之间的板子开始,到列车员的几个眼神,包括v女士的信息,f觉得这些事情都成了一件事情,它们就像几条松弛的绳子,被f用力的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开始拧巴,头脑在拧巴,身体却一动不动,于是这些绳子都被绷得直直的,f正被这条神秘的绳子拉向黝黑的站台下边,f知道,那里会出现可怕的东西。可现在,f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幻想,其实,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设计得了如此繁密的事件就为了让他感到害怕,他觉得自己的疑心病太重了,从公交车的事情开始,一切巧合或者说一切不经意发生着的生活都被他设计成了长着怪异翅膀的机关,f被投放进这个遍布了陷阱的世界中,可他的脸上还得表现出温和的表情,就像其他人那样,f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硕大的麻烦之中,这个麻烦会让把所有的事情都染上麻烦的基因,就像癌细胞似的。
人群有些骚动,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几个小男孩吵起来了,旅客们一下子围到他们身边,他们各自的家长在围成的圈的最里面,那几个小孩看到大人们如此这般地围了过来,一下子失去了继续吵下去的欲望,他们开始向这么一大推人解释吵架的来龙去脉,他们的家长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指点他们要这样那样说,才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以至能赢得旁观者的支持,f觉得大家把这个小插曲当作看得太重了,因为这里实在没什么乐子可造的。过了一会儿,人群慢慢地散开了,旅客们似乎从刚才的事件中找到了让情绪发泄的方法,开始与周围的人大声地交谈着,近乎吵架,f觉得这样做能掩饰他们心中已经逐渐升起的疑惑,他们中的一些人感觉到了,他们像是被刻意地留在了这里,而那些工作人员也许就藏在墙的后面,通过一些设备来监视着他们,总之,他们身处控制之中,这控制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呢,也许是在他们被告知要下车的时候,也许是在最后一个人下车后火车启动的时候。所以,这种控制在什么时候会结束呢,一些旅客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不明所以,只能朝四周看看,看看有什么东西是反常的,是突兀的,他们平时就像这般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只要把反常的东西找出来,那些反常的东西就会自惭形秽地被自身吞噬掉,其吞噬的动力来自于他们拟真出来的旁人的冷酷目光。答案逐渐显露出来,墙壁没有变化,在上车下车前后,楼梯也没有,始终刷着淡淡的灰色,上面也一直都几条红色的杠,没人想知道它的用意,铁轨黑亮的两端簇拥着中间的银光,发出噌噌的声音,每个人都听到了,但仍然没人觉得它们有什么特殊的,至少在车站,这些东西是正常的,它们不反常。他们还在寻找,扭着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骨头在里面发着霉,小孩子们加入了他们,模仿着那些动作,眼睛盯着这些凸出来又凹进去的建筑,慢慢的,人群走在了一起,他们对每一平方米的土地进行着检测,如果发觉它们以及附着在它们上面的东西没有反常之处的话,就小声地传达给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朝旁边的人确认着新的安全信息,于是他们靠着越来越近,就像中学时体育课上的队列变化一样让人感到疑惑和麻木,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队伍,身处这样的队伍之中,一个人总是在把自己知晓了的安全信息传递给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为这个群体服务,都在分享这个群体的喜怒哀乐,他们清楚地知道旁边的人掌握着的信息,就如旁边的人知晓他的信息一样,他们不断地交谈,确认,慢慢的,车站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块招牌,即使它们在夜晚中显得较为暧昧,不太好分辨,甚至地板上的纹理,铁轨上的印记,都被一大群人通过这样的方式全都确认完毕,它们都是安全的,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些地方在未来都不会出现任何变化,总而言之,一切如常。除了f。他们骤然地发现,f离他们很远了,尽管f没有动一下,可就是因为他没有任何举动,在这群人的眼里,f显得十分异常,他们开始互相传递信息,就像刚才那样,不过声音很低,窸窸窣窣的,这使得他们再次恢复了通信效率最高的队形,圆形。这个圆在地面慢慢移动着,绕过楼梯,绕过f,走到了f的另一边,然后又绕了回来,接着,又是交流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稍微地皱着眉头,向旁边的人叙述自己对f的观察,一阵骚动完毕,队伍寂静地解散了,大家恢复成旅客的样子,背着包,有的还拎着东西,他们中有人发出了声音,但没人注意到是谁的嘴巴动了一下。
他们都有些紧张,在风吹着的,等不到工作人员安排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如f一样紧张,于是如此这般搞了一番,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通常情况下,他们这样做会解决所有的问题,让信息被每个人都知晓,然后传递,当然,他们知道传递时每个人都可能会,甚至必定会对听到的和自身看到的信息进行添油加醋,可这不会让最后的集体判断产生偏差,反而,反而这竟然是他们的目的所在,一种温暖的,流淌过每个人心头的,成为了共识的偏差,f正是感受到了这点,才会站在原地不动,而这也恰恰造成了他们对f的判断,f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反常,于是他该做出选择了。
他们中有人发出了声音,但没人注意到是谁的嘴巴动了一下,那个声音在f听来,像是一种机器的声音,f感到轻松了很多,他可不愿意听到他们发出的是人的声音,那会把他吓一跳,短暂的安静之后,身为旅客的他们放下了包,手上拎了东西的人把东西扔在地上,他们如经历了一场不知与谁的较量似得,精疲力尽,有人缓缓脱离了队伍,穿行在站台四周,好奇地四处看着,还有人拿着喝完了的饮料瓶子,在找垃圾桶,来回绕了几圈,又揣到衣服兜里,小孩子坐在了地上,大人也不叫他们起来,大人只顾着寻找车站工作人员,于是,几个黑色衣服的男人在铁轨下面慢慢搭起了梯子,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上来,人们找到了他们,大家欢庆着为自己鼓掌,一切都在步入正轨,的确如此。没人注意到f逃走了,f轻轻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一节一节上着台阶,就像不想踩碎别人梦境的游荡者一样善良,软弱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