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姨说她正当二十岁的时候奋不顾身爱上了一个人。
我说,姨,爱上一个人我知道,但是奋不顾身是什么。
娟姨不说话,回过头去淘米煮饭。
阳光穿过满是尘埃的窗户,笔直的落在娟姨的肩膀上。
我看见一只蝴蝶在娟姨的肩膀上翩翩起舞。
娟姨坐在巷口,穿了一件花衣裳,袖口有点破。
小红板凳咯吱咯吱叫,娟姨撸着袖口在和糍粑。
我说娟姨,要下雨了。
娟姨的家住在巷子的尽头,门口有一棵桂花,还有一片满天星。
娟姨得空的时候就推着一个木质的小灶,装着满满的糯米糍粑,到巷口卖。
过往行人不多,但娟姨的生意一直不错。
娟姨卖了十年糯米糍粑,糍粑做得又香又大,但娟姨从来没有涨过价。
过路的大人小孩都知道,来买的人自然不少。
娟姨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无聊的喜鹊在树枝上啾啾乱叫。
娟姨推着小灶滴滴嗒嗒的走在青石上,声音清脆悦耳,娟姨开心,要唱歌。
我说娟姨,你唱的什么,我没听过。
娟姨顺手捋一捋头发,问我,好听么?
好听。
娟姨家只有两件屋子,一间她的卧室,一间厨房。
布置简洁明了,收拾精致整齐。
卧室里的梳妆台,上面摆了二十把大大小小的梳子。
娟姨看着我,说那是她这些年自己做的。
我问娟姨,你丈夫呢?
娟姨说她二十岁奋不顾身爱上一个男人。
后来那个男人呢。我问。
娟姨没有说。
娟姨做得一手好菜,苦涩的茼蒿在姨手里百般变化,竟脱胎换骨,色泽鲜香,让人垂涎三尺。
娟姨说这茼蒿菜她做了三十年,吃了三十年。
好不好吃,她问我。
门前院子种的就是吧?我反问她。
不是我种的,它自己长的,平地里就长出这一片青翠的茼蒿,很奇怪吧。娟姨眼里闪着光,红红的,想哭。
娟姨在院子洗衣服,洗她那件穿了很久的花衣裳,花衣裳的袖口有点破。
娟姨说她夜里看不清东西了,要开了灯很久很久才能看见一点点。
娟姨说她想补她的那件花衣裳,她看不见线怎么穿进针孔里,也看不见针怎么扎在袖口上。
娟姨说洗洗吧,洗洗还能穿。
娟姨打开水龙头接水。
她摸见水从她的指尖流走,暖暖的好舒服,她捧了一把水洗脸,水在她脸上荡漾开,像个梨涡的笑。
娟姨知道。
夏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