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

第一章

朝花国有一个隐藏的秘密,夏秋交接时朝花王宫里的所有花朵都会衰败,对于将花儿们视为保护神的朝花国来说,若是这秘密被泄露,王国将会被那些花民们颠覆。

王子水杉走过曲折的回廊,入眼皆是叶顶发黄的植株。花季尚未完全过去,可只有几朵花稀疏开着,衬托出王宫里一派萧瑟。

水杉在心里叹息,蹙眉对着身后的宫女问道:“父王在哪里?”

“回三王子,在慕华苑。”

慕华苑,谐音牡花苑,里面种的多半是朝花国里难得一见的名花名草。朝花国以花为国本,以花为统治民众的工具,谁可以找到这世上最珍稀的花朵,便可以做国王。而那些珍惜花朵则从此种植在王宫内,以做服众。

然而现下,王宫内多数花朵凋零,原本肉眼可见地花雾只剩下薄薄一层,就好像人死前那样微弱的吐气一般。

慕华苑的大门直直地打开着,不用进门,水杉也可以知道里面的花怕是死了一大半。他屏住呼吸,竟不敢抬腿进去。

这若是被百姓们知道了,该是如何的吃惊与愤怒呵!

犹豫半会儿,水杉终还是走了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倒在枯花中的男人。水杉大吃一惊,快跑着到那男人的身边大喊道:“父王?!”

做为朝花国的三皇子,水杉的身体其实颇为尴尬——他的母妃是朝花国王已逝去的妹妹。

“水杉?”国王揉了揉眼睛,看着水衫伸着的手笑了笑:“我又睡着了?这天气太舒爽让人忍不住困觉。”

“父王,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水衫忧心的看着他道,“父王,您没事吧?孩儿帮你将御医叫来可好?”水杉扶着朝花国王,缓慢地向不远处的清荷亭走去。

“不了。”朝花国王摇了摇头,“水杉,你听说过一种名为谷茹的花吗?”

“谷茹?”水杉将朝花国王扶到凳子上坐下,对他嘴里的花产生了兴趣。

“恩。谷茹喜欢生长在一种普遍的树下。听我的父王说,它开浅蓝色的花,只有三朵花瓣,没有丁点香味。”

“没有丁点香味?”水杉惊讶地看着朝花国王,“开三瓣花?是兰科花本吗?”

“不是。“朝花国王温和得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眼神清澈的儿子说道:“没有人真正的看到到过它。它一直存在于传说中,可却又鲜活地在民间活动。”

水杉疑惑地看着朝花国王,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义。

“水杉,你知道王宫隐藏的秘密对吗?”朝花国王叹息似地问着,神情变得越发黯淡。

“恩,父王是因为那日子即将到了所以才这么忧心的吗?”

“并不全是。”朝花国王看着水杉无奈地笑了笑。

“父王,孩儿不能知道朝花国里出了什么事吗?”水杉不明白为什么朝花国王一脸悲戚的看着他,好似他行将远去一般。

“水杉……”话到了嘴边戛然而止,终究还是成为了一声浅浅地叹息。

“父王,孩儿已经成年快三年了。虽然一直以来孩儿只是醉心于照料自己院里的花草,但父王,孩儿也想像大哥二哥他们那样帮着您处理政务。”

朝花国王闻言,叹息的声调里悲戚之意更甚:“水杉,你是父王最喜爱的孩子,但这世间无可奈何的事太多。”

水杉静静的看着朝花国王,沉默不语。

“唉……夏秋交接之日即将到来,也不知是哪个宫人嘴多将宫里隐藏的秘密泄漏了出去。前几天有卿家上报苍巫之地有民众蠢蠢欲动。”

“什么?竟有人将那秘密泄漏了出去?!”水杉大惊。所有王室成员自记事起便会从父王那儿得知那个秘密,可是……“可是父王,这个秘密向来只有王室成员知道,为什么这次……?”

“父王担忧地也正是这件事。”朝花国王爱怜地看着水杉,轻轻地问说:“水杉,最近宫内不太平,如果可以父王送你出去可好?”

第二章

谷茹花,传说中没有丁点香味仅开三瓣的浅蓝色稀有之花,是管理朝花国各色花朵的花仙,是让水杉离开朝花国王宫的理由。

“仲阡,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水杉掀开马车幕帘,眼前层层田地映入眼帘,微黄的稻穗香气被风轻吹着送入他的鼻中。水杉深吸气,沉闷在心里的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许多。

“回三王子,我们现在在意水镇外。”被唤做仲阡的侍卫恭敬地对着水杉答道。

“仲阡,你先去意水镇将客栈寻好。这儿距离镇中心已经不远了,是吗?”

“回三王子,马车大约再行三刻便可达到。”

“是么?仲阡,你先我一步去看看意水镇的情况。”水杉呼吸着稻穗香气,语气也不自觉的温和了许多。

“可是……”仲阡为难地看着水杉,踌躇着没有动身。

“呵呵。”看到仲阡为难的样子水杉轻轻地笑了笑:“父王让你保护我的安全,可是在这民风淳朴的意水镇中,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劫匪对本王子下手,恩?你先去吧,等你将客栈安排好了,再回来接我。哦,还有,不要叫我三王子,叫我三公子吧。”

仲阡默然,恭身领命。

水杉看着仲阡驾着马车渐渐离去的背影,脸上地温和慢慢褪去,他一脸悲伤地看着那些自由地稻穗们,缓缓地往意水镇方向走去。缓缓地走在小道上,两旁微黄的稻穗被风吹着摇摆不定,发出“簌簌”地声音。将被风吹起的下衣摆抚下,水杉缓缓吟道:“翩跹穗碎舞,孤鸿号外野。父言谷茹子,凄凄遍觅寻。”

“公子?”清冷疑惑地声音突然传来,水杉心里一惊,忙转过头。

“公子站在这儿做什么?”女子见水杉没有回答,便又问了一次。

水杉心里尴尬,他以为现在这种正午时辰不会有人出现。“啊?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走累了,停下来小休一会儿。”红着脸扯了个谎,水杉端详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额前悬带着花样浅蓝珠饰,左右两边各散着几缕小细发垂至锁骨处,脑后头发极为简单地用木钗固定。饱满的额头下一对月型眉,如狐般妖媚的双眼上眼睫浓密挺俏,小巧挺立的鼻子衬托出脸庞的立体感,涂抹了唇粉的嘴唇水光滋润。身上穿着浅绿色树枝花纹中衣,外罩深绿色孔雀羽毛花纹上襦,齐胸浅绿色小树叶花纹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的胸形,修长白皙地脖颈暴露于空气中。好一个玲珑狐媚女子,水杉心里赞叹不已,这女子若是在王都,真真是一枝梨花压海棠了。

那女子见水杉红着脸并不言语,心下不悦:“公子,你这是还没睡醒吗?”

“啊……没……”水杉心里暗自叫苦,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水杉看着那女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揣摩不透她这话的意思,她是看到自己的失态了却不好意思点明,所以才这样问的吗?水杉心里千转百回,谨慎地叉开了话题:“姑娘,这是要去往意水镇吗?”

那女子倒也并没有接着究根追底,而是笑意浓浓的回答道:“恩,听说这几天意水镇有一个很好玩的活动,我特地从家里偷跑出来。公子也是为了去参加那个活动吗?”

水杉宛尔一笑,答道:“在下只是经过这儿,稍作停留便要往其他地方去。”

“哦。”女子应了一声,嘟起了嘴:“你这人说话为什么这么奇怪,你的名字是叫在下吗?”

水杉一愣,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我叫水杉,不知小姐芳名?”

“我叫谷……”话到嘴边女子顿了顿,皱着姣好的眉斜着头道:“母亲说不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所以你就叫我谷草吧。”

水杉为她那突如其来地幼稚举动而感到好笑,态度便变得不再那么拘谨疏离:“谷这姓甚是少见,不知家于何方?”

“我家啊……”谷草伸手随意一指,心中对水杉婆妈地行为感到嗤笑:“我家就在这与意水镇相邻之地。”

“哦……”水杉随着谷草手指方向眺望,入眼帘的尽是一片绿与黄交杂的山林田埂,心下暗自猜测些许是她那母亲又叮嘱过她不可将家中地址随意告诉他人。

“公子现下是要前往意水镇吧?”

看着眼瞳变得愈发明亮的谷草,水杉心里恍了恍神,低低地应道:“嗯。”

“太好了。”谷草欣喜地叫道,“那不知公子可否捎我一程?”说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泛着淡淡地红。

“可以。”

第三章

当谷草和水杉相携缓步到意水镇前时,仲阡已在城门处等待多时。

“三公子,我已找到客栈将房间准备妥当,三公子饿了么?”

“现在还不饿,我想先把这儿随意逛逛,不用跟着我。”状似随意的说道,水杉绕过仲阡往前走去。

“三公子请先去用饭,歇息过后再逛也不晚。”

水杉看着以强硬姿态挡住他去路的仲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着站在身后的谷草生硬的说道:“我现在要去客栈歇息,抱歉。”

谷草不解的看着往前走去的水杉,小跑几步到他面前道:“你要去哪儿?”

“客栈,吃饭。”生硬的说出这两个字,水杉绕过谷草走在仲阡向前。

谷草看着水杉渐渐远去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道:“母亲说的对,人间的男子大都喜欢说谎。”随即转头看着眼前与林中世界不一样的风景,不由自主地笑了,“等我把好玩的都逛遍了我再去朝花王宫吧。”

“仲阡,以前你在当个宫里当差?”

“回公子,仲阡以前在樟荷宫当差。”

“樟荷宫……五弟?”

“回公子,是的。”

“是五弟和父上推荐你来保护我的么?”

“是的。”

“仲阡,有关于谷茹的新消息么?”

“没有。”

“朝花国这么大,我们该怎么下手呢……”

“五公子说,三公子对找花很有一套,所以他相信三公子一定可以带着谷茹花回去的。”

“呵呵。朝花国这么大,谷茹花的具体形状又没有确切形容,只知道没有香气,是蓝色花瓣。没有香气的花最是难找,如果混合在一片香气四溢的花海里,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

“嗯……听五公子说,谷茹花会夏秋交接之时在最热闹的地方出现,然后会去王宫里给其他花浇水。”

“浇水……?”

“嗯。”

水杉疑惑地看着仲阡,不太敢相信他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既然谷茹花会自动前往王宫,为什么父王还要让他出来寻找谷茹?

“仲阡,离客栈还有多久?”

“回公子,再行十几步,转弯便能看到了。”

“哦,好,那我们快走吧。”

“呦,客官请进,客官要吃些什么?本店虽然不是意水镇上最有名最豪华的客栈,但绝对是意水镇上既好吃又干净的唯一一家客栈。客官请坐,客官要吃些什么?”

“就拿一些你们这儿的特色菜或者招牌菜上来吧,顺带再上一壶月明清茶。”

“好的,马上上菜,客官稍等。”

“你也坐吧,不要站着。”

“谢谢公子。”

水杉看着毫不扭捏推脱的仲阡笑了笑,转着头端详着这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也许是因为恰巧正午,因而来吃饭的人略多,楼梯连着上下楼,时不时有小二跑来跑去送菜或询问客官需要吃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镇有集会,因此生意显得特别好。掌柜的站在柜台后快速的在账本上写着什么,乍一眼望去只觉人人欢笑,一片祥和温暖。

水杉低头想了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谷草的身影。谷草,谷茹,都姓谷,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一家人。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水杉不由笑了出来。如果谷茹花真有这么好找,那就不会不见花影只闻传说了。

是夜,月色清澈明亮,如圆盘一样的月高高地悬挂在天宏中,挥洒而下的月光照亮了山川大河,照亮了嬉笑玩耍的游人们。

“老板,这个面具多少钱?”

蓦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干净的声音,水杉闻声而去,便看到了谷草那媚惑却满是干净的脸。

“1文钱。”

“好便宜,给。”

谷草看着手中绘着松鼠图案的面具,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对人间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到新奇不已。

“这儿可比家里好玩多了。”这样说着,谷草笑嘻嘻地将面具带到了头上。

水杉躲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玩的怡然自得的谷草,抿着唇笑了。真像一个小孩子。

“仲阡,我们往这边走。”

命运的绳子悄然将所有人绑到了一起,就如开始的那么突然一样,结局遥遥相映。远远跟着谷草的水杉,跟着水杉的仲阡,还有远在王宫里的人们,先后在漩涡里消失,只留下浅浅的影,几不可见。

第四章

“三公子,有家书。”

水杉接过仲阡手里的信,对着坐在对面的谷草道了声抱歉,随后打开信。仅有两字:速归。

“这信是谁寄的?”

“是五公子。”

“嗯。仲阡,你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即刻回去。”

信上的字迹仓促模糊,不知是不是太急着送出来,因信折叠而遗留的墨迹清晰可见,水杉忧虑地朝着王宫方向看了一眼,只觉心里沉重的无法呼吸。

“怎么了,水杉?”

水杉回头,对着关切看着他的谷草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家中父兄催我回家。”

“对呢,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家在哪儿。”

“我家在王都。”

“王都?”

“嗯,父兄催我回去,谷草,有机会再见了。”

“那真是巧了,我也要去王都。”

水杉疑惑地看着谷草,脑海里突然再次浮现出谷茹花的样子,如果谷茹花幻成人形,想必也是如她这般明媚娇艳,却又透露出纯洁吧?

“家母嘱咐我要去王都姨妈家一趟,说是姨妈家刚生了小弟弟,希望我能代替本家去道喜。”

“哦……”水杉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两手空空的谷草不作声响。

“马上就出发吗?”

“嗯,等仲阡把包袱拿下来就走。”

“从意水镇到王都需要多少时间?”

“日夜兼程的赶路的话,只需两天就可到。谷草姨妈家在王都哪儿?”

“靠近都城附近。”

“真巧,我家也在那附近。看来可以顺道去拜访拜访了。”

谷草轻轻地笑了笑,摸了摸头上水杉赠予她的木钗,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总觉得,这一去,在意水镇里的我们,会就此消失。”

“怎么会呢?”

“我还记得,我们初识时你靠在树上仰望天空,身姿挺拔如翠竹,衣服被风吹起小小地涟漪。后来,夜市集会,我第一次了解到,原来快乐是那么简单,仿佛再没有了烦恼之事。我们在这意水镇相处近半年有余……水杉,如果有一天,我们处于各自无可奈何却又相对的处境,你会如何?”

客栈里的小庭院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此起彼伏的穿透广袤无垠的天,时间仿佛就此停滞,只有静静看着水杉的谷草,以及静静低着头的水杉。

“不知道。”久久地,水杉才轻轻回答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么就以己身责任为重,如何?毕竟,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命运和责任,是容不得我们不管不做的。”

“谷草,我……”

“三公子,东西已准备好,我们可以走了。”

谈话就此结束,谷草看着一脸欲语的水杉,摘下头上的木钗递还给水杉,“谢谢你的木钗,以后若还有机会,你再还我可好?”

“好……”

水杉无言接过木钗,隐隐觉得谷草变得有点儿模糊莫测,就像离宫前父王一般,摸不清那眼眸里深不可测的幽黑。离开王宫之前父王的一句话突然从心里蹦出来——国将不国,失去仙人的庇护,朝花国也就毫无存在的能力了。

“三公子,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水杉无言地看了眼低着头的谷草,转身出了这小小的房间。房门敞开的房间里有花影一闪而过,徒留一室寂静。

第五章

“三哥,你回来了。”

“嗯呢,五弟看上去比我走时长高了。”

“三哥开我玩笑呢,倒是三哥,这大半年瘦了不少。父王已经在清远殿等你了,我们快走吧,不要让父王他们等急了。”

“他们?”

“大哥,二哥也在,还有七弟。接风洗尘宴嘛,当然要所有人都出席了。快走快走啦,我肚子好饿。”

“呵呵,五弟个子是高了,但是这个性格还是没有多少改变啊。还是这么急急躁躁。”

“三哥,你又要唠叨我了?父王都没说我急躁呢,就只有你,每次见我都说我急躁。我这半年里可是已经稳重了很多,这不是见到三哥高兴嘛,没想到三哥又唠叨我。”

“好吧,好吧。我们快走吧。”

“嗯。”

水杉微笑着听着身边弟弟的笑声,宫里的亭台楼阁都点起了浅黄的灯,时不时有侍卫从身边经过,对着他两鞠躬行礼。水杉看着那个迷离的灯,遥遥地又想起了谷草。不知她现在好不好,是否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

点头既是相交之缘,是幌子还是一切故事开始的根本?

秋夜有鸟啁啾,草香扑鼻而来。

“三哥,你有找到谷茹花吗?”

正当水杉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时,身旁的五弟出声打断了他的回想。

“没。”

“唉……如果连三哥都找不到,那就没人可以找到了。”

“嗯?什么意思?”

“三哥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也难怪没人告诉三哥。”五王子叹了口气,“传说当年三哥的母妃是受花神庇佑的继承人,三哥应该知道的,在我国女子也可以当统治者。但那时,父王的母妃想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王位,因此就向前王上提议让父王和三哥的母妃成亲,而前王上也采纳了她的提议。而那时的花神正是谷茹花,受到花神庇佑的人,会在冥冥之中见到花神。三哥的母妃虽然逝世了,但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父王原以为这样会让你见到花神,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我……”水杉抚着额头,觉得有点儿晕眩。

“三哥,前面就是清远殿了。”

“嗯。”

“三哥路上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啊,听说宫外有很多美女呢。”

“没。”

“三哥也到了要娶妃了年龄了吧……?”

“不急。”

两人轻轻说着话,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什么。水杉撇眼看了看五王子,脑海里纷纷乱乱地找不出一个出口,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欲要跑出来。他突然想起谷草那张明媚干净的脸,没有初见时那种惊艳的狐媚,只有干净如女神的气质。

也许,缘分注定了一切。

灯火闪烁,接风宴就在众人看似融洽的氛围中过去,水杉默默无言地走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喝酒过后的晕眩感让他有点儿站不稳脚,恍恍惚惚地选了一条路,走着走着,越发寂静,到了最后甚至连侍卫也不见了踪影。

“水杉,你我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责任,对吗?”

是呢,是呢。我们身上都各自背负着责任,但那又如何。亲情,利益,利用,被利用。水杉只觉得翻江倒海,狂乱地思绪促使着他急促喘着气,接风宴上的虚假关怀刺激了他原本就面临崩溃的心境,他只觉得有哀恸在叫嚣,有沉痛在捏他的心。

大雨突然而降。

关于王室亲戚,母妃在世时就有多次叮嘱,勿信。自小,对于母妃,他的印象里只有安静坐着看天的她的身影,父王时常来看望他们,但也只是安静的坐着看着他玩耍。十岁之前,他没出过自己的宫门,十岁那年母妃病逝,从此他搬离至兰眠殿。自母妃病逝到这一夜,已有十一年。许多他曾经不曾知道的秘密开始浮出水面,许多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来到他的面前。

大雨磅礴而气势凌人,在意水镇的记忆重又浮现出来,水杉仰头闭着眼,无声地念道,谷草……

你我皆背有各自的责任,即使无可奈何,也要去做。

第六章

时间过得有点儿快,当水杉在大街上看到闲闲逛街的谷草时,下意识伸出手中折扇想叫住她,但手伸到一半,他只是悻悻放下,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谷草转身时,看到的就是水杉满是落寞的背影。人来人往,但她就是一眼认出了那是水杉,谷草垂眸笑了笑,拿着手中的东西拐进了另一个小胡同。

如果还能相遇就说明缘分未断,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再相见。

水杉看着王城里热闹的街市,总无法抑制的想起在意水镇时和谷草相游玩的情景。遥远的记忆像芬芳的栀子花,洁白而又动人。

自那日接风宴后,就再没见过父王,连五弟也是形色匆匆,好像又突然的,他成了最空闲的人,但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就像王宫里的花一样,好像越来越好了。

“水杉?”

清脆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水杉回头,竟是午时遇到的谷草。

“嗯。”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水杉下意识摸了摸扇坠,轻轻地应道。

“没想到又遇到你了。”看着一脸疑惑不解的水杉,谷草微笑着解释道,“我在一家胭脂水粉摊前看到你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刚好转身走了。没想到又遇到你了。”

“哦?是吗,好巧。”水杉觉得有些狼狈。

“吃过了吗?”

“没。”

“那一起去吃吧?”

“嗯,好。”水杉笑着应道,跟在谷草身后往前走。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风筝,随着秋风折折腾腾的在空中飘荡。虽然世事变化的如此之快,但总还有一些东西保持原来时的样子。

“你在姨妈家还适应吗?”

“挺好。姨妈家的人都很照顾我。新生的小弟弟也很可爱呢。”

“嗯。这几月一直有事,所以也没去拜访。”

“没事。我这几月也一直忙。”

谷草回过头来笑了笑,斜阳直直照射到她的脸上,让水杉停下了脚步。

“谷草。”

“嗯?”

“没……”

“水杉,你还是这么腼腆。我总觉得你比较像女的,我比较像男的。”

“你……”水杉憋红了脸。

“脸红了。呵呵,开个玩笑嘛。”

水杉闻言,一敲扇子,对着谷草道,“数月不见,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我怎么罚你。”

“那也要你抓的到我。”

谷草大笑着,水杉只觉她的眼角眉梢都好像有精灵在跃动,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大笑着的谷草,却是记忆最为深刻的一次。精灵在她周身跃动,浅蓝的裙裾衬托出她的洁净玉立,水杉伸出手,是蝴蝶在翩翩起舞。

“好。我会抓到你的。”

蝴蝶越飞越远,紧随身后的是随风飘荡着的叶。鸟儿啁啾着,斜阳晕染出了绝画。

“三哥,最近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是谁?”

水杉不解地看着五弟,不甚明白他的意思。

“最近时常可以看到三哥和她在一起呢。王弟我每次去绢月馆,总能在路上看到你们相伴游玩。三哥若是喜欢她,就向父王请旨娶了她。”

“五弟。”水杉无可奈何地看着一脸嬉笑的王弟,脸上觉得烫热。

“三哥要是不敢开口,那过会儿的家宴上王弟帮你开口便是。三哥也到了要娶亲的年龄了。”

水杉含着笑点了点头,只觉得漫天红霞像极了谷草红着脸时的娇羞,心里不由雀跃起来。“那……谢谢五弟了……”

“不谢不谢,这也是我的责任。”

水杉收起手中的扇子,缓缓地朝着清远殿走去,“五弟,宫里的花仿佛有了起色。”

“嗯,是呢。慕华苑里的花也在逐渐康复中,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王宫里的花都在逐渐好转呢。”

“当真?”

“三哥最近不常来宫里所以才不知道,宫里的花已好的差不多了。”

“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趁现在向父王提出要娶那女子,父王一定会答应的。这样就喜上加喜了。”

“嗯。”

水杉轻轻吁了口气,对这一切的好运气感到不可思议。但幸福感让他如置身于美丽的蝴蝶上,忘记了何为踏实的重要性。

可人怎么可能站在蝴蝶上呢?

“三哥,清远殿到了。”

“嗯。”

水杉看着清远殿方正的匾额,抿嘴一笑,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里面依然是如从意水镇回来时的景象,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水杉恍着神看着互相敬酒大笑的兄弟们,恍着神看着替他向父王要圣旨的五弟弟,迷离着眼不辩世事。

第七章

水府今日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庭院里一片百花绽放,宾客源源不断,礼品越堆越高。水杉穿着大红喜服,手忙脚乱地接受着众人的道喜,原本只有淡淡笑意的脸色此刻也满是欣喜。

“三哥,恭喜你。”

“多谢五弟。”

“五弟我先打头阵,大哥二哥他们随后才来。”

“无妨。五弟去里面坐吧,外面人多吵闹。”

“新娘呢?”

“稍后就来。”

水杉朝着西边急切的看了一眼,恨不是自己去接的谷草。

“三嫂家的习俗可真怪,不许男方去接轿,非要自己过来。”

“不碍事。不碍事。”

“三哥和三嫂可要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水杉笑着点点头,耳旁已响起锣鼓之声。

“看样子,新娘是来了。”

水杉往前跨了两步,伸长了头往西边张望着,心里甜蜜温柔的仿佛就要把自己融化。

敲锣打鼓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水杉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的谷草,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水府大门就在眼前,一切就要变得更加幸福。

宾客满席,所有人都祝福着水杉和谷草,所有人都在称赞着两人的天作之合。唯有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时而冷冷地看着不断敬酒的水杉,嘴角苦笑越来越大。

五王子看着满眼的红,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眼睛那儿冲。他摇晃着站起来,离开了大厅。

天上月圆如大饼,五王子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今儿是十五,真是好日子……可是这样的好日子就要被玷污了……就要变成那样像血那样红。”

充斥着百花香味的庭院却不如月色那样澄净,五王子看着静静坐在石椅上的女子轻轻说道,“三哥真是傻,从小到大,父王都很保护他。三哥自己也不喜欢插手那些政务,我曾经以为,三哥一定会安安稳稳地和他的花们活下去,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偏离了轨迹。”

“人生莫测,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那女子也轻轻道。

“三哥是真的喜爱我们这些兄弟,也是真的尊敬父王,更是真的爱你。你……”五王子看着她的背影,想问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造化弄人啊……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责任,有些事,即使无可奈何也得去做。”

“是呢。都说最是无情皇家人,说得真不假。等你把事做完了,你是不是就回去了?”

“嗯。这次回去后便再也不会出来了,五王子,烦请转告你的父王,从此谷草与王室成员再无任何瓜葛。”

五王子隔着浅雾看着谷草那张媚惑与干净夹杂的脸,一口饮尽了手中的酒。但愿,没有人后悔曾如此狠心……

红烛洞房夜,水杉拿过一旁的小金秤,轻轻地揭起谷草头上的红盖头。她的脸白净如玉兰,淡粉色的胭脂晕开那一抹娇羞,水润的樱唇富有光泽,黑如墨的眼瞳深深地凝望着自己……水杉笑了笑,只觉得世上所有宝物都被自己握在了手中,再没有其他奢想。

“谷草……”水杉呢喃着拥着浅浅笑着的谷草,鼻尖是谷草特有的香气,心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满足感,“谷草……”

“水杉,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时的情景吗?”

“记得。”

“我的家就在那一片稻田之中呢……水杉……”轻如呢喃的话语渐渐消失在漫漫纱帐里……

朝花国慕华苑。

“父王。”

“慕华苑里的花都好了么?”

“回父王,都好了,甚至开得比以前更美了。”

“那就好。”

“父王,那三弟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首先是一个国王,其次才是一个父亲。水杉的母妃病逝的早,让他随着他母妃一同前去……或并不是坏事。”

圆月孤傲地垂挂在天上,照亮了远方的巍峨高山,半阴半暗的天上,有星星闪烁着看着地上的人,仿佛是嘲笑,仿佛是不屑。

结尾

数日后,朝花国王通告全国——朝花国三王子水杉在新婚第二日清晨暴病身亡,其妻悲痛欲绝随三王子而去。举国同悲。

不知多少年后,早已破败不堪的朝花国旧庭院内,有女子身形淡淡浮现。

水杉。女子看着它,轻轻地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水杉说很久

很久?那么,你认识我吗?

你?水杉摇了摇躯干,你是谁?

我默然,我是谁?水杉,我不知晓我是谁,所以我才问你呀。

它却不再理睬我,自顾自的看天去了。

水杉,你真的不记得我吗?女子依旧不死心的问道,水杉默不作声,好似神识散了开来。

(以后再回来看看……挺……咳,好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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