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是一阵馥郁花香,我抬头四下扫视一眼,于是看见了那个姑娘。
姑娘很漂亮,柔顺乌黑的长头发,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眉,怀里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白皙的皮肤叫花儿的颜色衬的愈发的妍丽。
大约是刚刚被表白了。
她把花儿小心的放在课桌上,转身离开,过了大约20分钟以后重又回来,左手拿着一只雕了繁复花纹的剔透水晶花瓶,另一只手里是只普通的水壶。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从水壶倒了些水进花瓶里,又拿纸巾仔细擦净不小心溅在桌面上的些许水渍,这才停下来,就着水壶轻轻抿了一口。
是凉白开啊!我想。用凉白开养花儿,而不是随意找个水龙头接一些残留着难闻的氯气味道的自来水,是很珍惜这些花儿吧!
她的手指纤长白净,骨节均匀,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再一次温柔抚过新鲜的玫瑰花枝,长久的停留在剪去棘刺后遗留的创口上,细细摩挲,好像能够感知那些隐忍和疼痛。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眉头色淡,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愁绪和惶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些单纯地喜色。她又取出一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是些白色的小晶体颗粒,伸出手指蘸了些,妥帖耐心的捻进水里,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沉没、溶解以后才将花枝拢作一处,安置进花瓶里。
那些玫瑰沾了水,一如爱情般鲜活美好。
第二日我再来这个自习室的时候,她和花儿也都在。姑娘束起了长发,脖颈处裸露出细瓷脂玉般的肌肤,线条优雅流畅,恰到好处。她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很是专注。我们这个自习室在七楼,因为没有电梯的缘故,鲜少有人来,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她平日里一向平和文静,像是深潭水,不动声色的消化掉了一切涟漪与响动,是以从前不曾惹我留意。
到十一点半的时候,自习室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是饭点儿了。我抬头看她一眼,扭扭身子,继续捱在自己座位上,是在等些什么,可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又过了二十分钟,教室里只剩我们俩了,她从哪里翻出来只粉色的便当盒,乐扣的设计在打开的时候四面都会发出闷闷的一声“吧嗒"。便当盒打开了,可里面是空的。她的脸色平静如初,只从一旁的花瓶里挑出一支开的最盛最好的玫瑰,虔诚的剥下花瓣,放进便当盒里,剩下光裸的花枝重又插回花瓶里。她从背包里翻出来只小罐子,打开,拿木勺舀了一勺,拉出黏腻透亮的长丝来——
是蜂蜜啊。
她将蜂蜜匀称的浇在花瓣上,又细致的搅拌妥当了,于是开始吃。
静谧的空气里,饱含水分的细胞崩裂的声音都变得可察,花瓣一边死亡一边释放出浓郁甜香,远远飘散过来的时候淡薄了些,撇开浮味儿以后暴露出艰涩的草本气味。
——爱情就是那个味道的。后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依旧淡淡的,像是天边一抹行踪不定的流云。
那一束玫瑰,一天一朵,她吃了33天。后来是从第几天开始,那些玫瑰开始脱水,花瓣焦枯,看起来灰败又邋遢的样子,她还是那副带着些淡淡的愁绪和惶惑的样子,将它们裹了蜂蜜,缓慢仔细的咀嚼和吞咽。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吃完最后一朵花儿她收拾好课桌带走了所有东西,没有再回来。
她把那只水晶花瓶给了那个送她33朵玫瑰的男生,和他分了手。这是我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故事结局。我以为这就是结局,直到第二年秋季学期开始的时候,她的座位上重新堆上书本、水杯,以及——
一棵种在白瓷盆里的、正打着花骨朵的玫瑰。